94腾挪大法换血
露水谷的一处山洞里,苏格拉歪斜着身子,吊儿郎当站着,正对面是逼着他脱衣服的海秋。
“我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一个帅气少年,怎么能随随便便暴露我完美的身材给你看。切。”苏格拉斜蔑着海秋,一副打死也不脱的架势。
海秋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命令道:“你给脱了!”说着飞身来抓苏格拉的衣领。
苏格拉如今也是二品的武阶了,海秋的凤舞飞爪他还是躲得过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海秋的武阶比他想象的高很多,即使打不过他,也绝不会输给他。
苏格拉边躲边问:“你武阶几品?”
“二品!”
“和我一样啊。你打不赢我,罢手吧。”
“哼!谷主的命令必须执行,千方百计也要让你脱了衣服。”
苏格拉沿着山洞的石璧飞挪腾转,吃惊大呼:“你说什么,是你们谷主要脱我的衣服?她一个老妖精干嘛要看我的腹肌?”
海秋气得飞身扑向他:“不许你诋毁谷主!”
他受了一股真气气流的冲击,跌向山洞内侧的一处洞中洞的洞口。
看海秋的身手,竟是白帽功诀的心法。白帽功诀是柏图门外门弟子修习的,看来这姑娘的武道师父,定是那位高乃宁谷主了。
趁着冲击波把自己推到洞中洞的洞口,他有意想钻进这二层洞口,看看里面的情势,占据有力的地势。
飞身朝二层洞口飞去,却闷头撞在了空气上,被一层结界弹了回来。
又是结界!在这世上,能化气成界的功法,仅柏图门的柏图功诀一家。这高乃宁是柏图门内门弟子,自然会做结界。荆棘海的那张结界他仍旧印象深刻,想来这个洞口的结界也是高乃宁设的。
以他的武阶,定无法破解武阶高于一品的高乃宁设置的结界。
霎时间,海秋已堵在了进不去的洞口边缘。
他急忙喊了停:“停停停,先别打了。你如此莽撞地脱我衣服,我自然反抗。你先告诉我脱衣服的原因,只要合理,只要不是占我便宜,我自然肯脱了。”
海秋不假思索地说:“脱衣服还有什么原因。谷主吩咐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你这丫头怎么一根筋呐。我这么问你吧,脱了我的衣服之后,你再做什么?”
“自然是把你扔进潭里。”
“那就是让我在这潭里洗个澡了?”
“对。”
“这是为何?”
“潭里的露水可以修复你的经脉。”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你这丫头,也不是不聪明,就是太一根筋了。只知道听你谷主的吩咐。”
“别废话了,快脱吧。”
苏格拉听海秋说过,这谷里的露水是神仙水,有治病疗伤强身健体的功效。他不再抗拒,动手宽衣解带。
忽然门口传来磁性的女中音:“这么久了,还没进去泡露水浴呐?”
回头一瞧,说话的正是高乃宁。
他不自觉有些压力,嘿嘿笑着说:“开始没弄明白嘛,不知道为啥要脱,也就没脱。”
“你以为谁想在我露水潭里泡澡便可以泡的?能有这良机还不珍惜。露水潭里的露水,可是收集天地精华的千年露水,能修复你*气攻心的经脉的。”
“我知道我知道,”苏格拉边脱着裤子边指了指海秋:“她都和我说了。”
“你可是要全身大换血的。你体内的血,一滴不剩,都得抽干,再换上新血,才能把*清理干净。”高乃宁轻启性感丰满的嘴唇,边用手指试探洞里的灰尘边说道。
苏格拉想到血型的事,如今要给他换血的正主恰在眼前,此时不提更待何时。只不过畏惧于高乃宁的强大气场,他不敢放肆问她,只能旁敲侧击,以免试探到她的知识盲点,惹怒了她,就不好办了。
“师姐前辈......”
“师姐就行,叫什么前辈!”没等他把问题问出来,高乃宁便脆生生打断了他。
碰了她的逆鳞了,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老。
重新理了理思路,他问道:“青春美丽端庄大气的高师姐,你打算用谁的血换我的血?”
高乃宁挺拔着腰身回答道:“用你自己的血。”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用我的血?用我的血换我的血?这是什么操作?你应该知道,我的血全都黑了。”
“你的血是黑的,我自然知道。所以才让你进露水潭泡澡,泡上七天,你心脏处的血会变红,取一滴出来,再生成万滴,再生成一潭,也便够了。”
苏格拉脑子转了转,恍然明白了她的治疗手法,是复制他自己的血,再造出足够多的血来。如释重负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用我自己的血,换我自己的血,那太没问题了。血型的事是我想多了,瞎操心。”
“快去泡澡吧,我也该回去找那孙空了。”
“哎哎,师姐,你等等。我还有个疑问。”
“快说。”
“你如何能让一滴血,再生出一潭血呢?”
“跟你说了,露水谷的露水,是千年神水,有了它,没有办不成的!呵呵呵哈哈哈。”在爽朗的笑声里,高乃宁离开了。
虽不知如何能用露水造出人血,但他倒也不甚担心,走一步看一步,到了合适的时机自然也就知道了。
此时,他已将衣服脱得只剩了一件三角裤。
对面的海秋木桩子似的站在潭边,他按着自己的腹肌,对着她吹了一声口哨。
海秋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些什么*话。”
他也不在意,嘿嘿嘿笑着跳进了潭水里。
扎进水里的一刹那,经脉便有汩汩的运转之态,像是七经八脉一同打通,以平常八倍的速度在体内流转。
自中了邪魔黑水*以来,从没如此舒适过。他逗弄起了潭边的海秋:“哎呀,舒服啊,舒服。海秋妹妹,下来呀,咱俩一块洗啊。”
海秋眨巴着长长的睫毛,一本正经地站在原地:“别欢脱太早,一会儿有你受的。”
他不置可否,仍旧笑嘻嘻地在潭水里嬉游。在这水里,他竟兴奋地手脚并用地跳起了舞,嘴里又不自觉地念起rap。
只是舒服的时间不长,很快他的周身经脉因高速流转而鼓胀起来,胀得他异常难受。
他诅咒海秋的乌鸦嘴,大咧咧问她:“海秋妹妹,我要在这水里泡多久啊?”
“三个时辰。”
“啊,那现在泡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我去。”
还有两个半时辰要煎熬,可他已经有些熬不住了。周身的鼓胀感膨胀成了炸裂感,他感觉自己随时会炸成一堆肉末。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他飞身想从潭子里出来,却被海秋当空按了下去。
他再飞,她再按。
最后,海秋掐住他的腰,直拽进潭水里。
在海秋的强行按压之下,苏格拉被迫呆在潭水里。再过了半个时辰后,鼓胀难忍的炸裂感逐渐消失了,身体再次进入了舒适状态。
折腾了一个时辰,苏格拉疲惫不堪,缓缓闭上眼睛,浮在水里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看见海秋正背靠着潭壁,腰以下浸在水里,双肘拖住躺浮在水面上的苏格拉。
看着眼前这位忽闪着长长睫毛的姑娘,默默协助自己在潭水里疗伤,苏格拉不自禁地说:“海秋妹妹,你真美。”
“你这混子,嘴真贫。”
他从她怀里游出来,调侃着:“嘿,说你美你还不乐意了?那我叫你丑八怪你答不答应?丑八怪丑八怪?”
“你给我闭嘴。”海秋撩起一坨水喷向他的脸。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露水,正要反击,却见她飞身上了岸,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衣裙,朝外面走了。
“哎,不陪我了?还泡着澡呢。”
“三个时辰到了!”
海秋便这么丢下苏格拉,离开了。
他悻悻地从潭水里爬出来,穿上脱下的衣衫,也跟着出去了。
外面等候的侍女们,见苏格拉出了洞穴,迅速地带着水瓢、水桶,抹布、扫帚,进了洞穴。
在谷主严格的卫生要求下,这些侍女们在双潭洞内有的忙了。
如此泡了七天的澡,苏格拉明显地感到体能的变化,心脏处的脉动更强劲了。黑水*竟神奇地再没发作过。
双潭洞内深潭和浅潭的露水都已清理干净,洞内一处大石墩上铺了一层毛绒绒的狐皮座垫。
高乃宁和苏格拉盘腿对坐在座垫两端,一旁的另一矮石墩上放了一盏玉白宽碗,碗里盛了半碗露水,露水上浮着一株圆肚花。
圆肚花顶端的花缘敞开着,里面的露水已经清空。
高乃宁的玉臂半伸到胸前,手掌带动手肘上下交错地画着竖线。不一会儿,两条泛着银光的粗线沿着手掌画出的竖线显现出来。
接着,她的手掌改为画圆,两条发光的竖线交错相聚,围拢成了一个阴阳图。阴阳图一半白色,只圆头处一个大大的黑点;一半黑色,只圆头处一个大大的白点。
高乃宁继续发功,阴阳图在她面前旋转起来,愈转愈快,随着她的手一推,阴阳图朝着苏格拉的胸口移动过来。
苏格拉稳定心神,运功凝气,等待着阴阳图撞向自己的胸口,进到自己的胸膛深处。
犹如剜心一般,他的心脏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刺痛,阴阳图从体内旋转着飞了出来。
最后越转越小,越转越小,黑白混在一起,分不出颜色,直到最后成了一个小圆点,落进圆肚花的肚子内。
落进去的那个圆点,沾了圆肚花瓣的内壁,瞬间成了鲜红的颜色,晶莹愈滴。
这一滴红点,便是从苏格拉心脏处取出来的一滴血。经过七日的露水浸泡,他心脏处的血液已变成红色的无*血,只流出心脏灌注到身体其他部位的血液还是染*的黑色。
这是一滴无*的健康血液,且是苏格拉自己的血。
这滴血在圆肚花里逐渐变得肥胖、圆润,最后长满了一整个花肚。
双潭洞的深潭里,又灌注了一潭露水。盛满一整个肚子的那枚圆肚花被放到了深潭水面上,不到一个时辰,花的底部便长出了血红的根须,直扎到深潭的潭底。
“再等它七天吧,七天后便可以为你换血了。”高乃宁告诉苏格拉。
在这七天的等待里,苏格拉时常来双潭洞查看圆肚花的情况。
每过一天,圆肚花长一大截,里面的鲜血也多出一大截,深潭水面被花覆盖得也宽一大截。
有时海秋也会来看看圆肚花的生长近况,苏格拉碰到她总忍不住一阵逗弄。
和以往不同,近日的海秋显得有些扭捏起来,甚至不怎么再直视苏格拉的眼睛。
苏哥拉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经常吹嘘着:“看哥多厉害,不只体内能生血,体外也能造血,哈哈哈。”
海秋总是不置可否,不怎么再怼他。
在看自己体外造血的这段时间,苏格拉偶尔也会研究那二层洞穴,洞中之洞。只是结界封了洞口,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在某些大风呼啸的天气里,他隐约似乎听见什么地方传来金戈铁马之声。这声音和他刚到露水谷门外时听到的声音颇为类似,这让他心生疑窦,却又琢磨不出。
有时候他会问一问海秋:“妹妹,你能听见马蹄声么?刀剑之声?兵卒嘶吼声?”
海秋总是闷着一张脸,眨一眨长长的睫毛,不作回应。
如果苏格拉逼问的急了,她便开口:“你听错了。”
“是不是又是谷主让你守口如瓶?”
她不置可否。
问不出个所以然,换血的日子却到了。
这一天,深潭里的圆肚花已经长大到了潭壁的边缘,整个遮盖住了深潭。圆肚花的肚子里,盛满了新造出的苏格拉血。
附近的那个从来空空如也的浅潭,也已铺上了吸血能力极强的嫩*色海绵。
深潭和浅潭中间,放了一张铺了羽毛被的宽敞坐榻,坐榻两端各放了一张绵软的座垫。
高乃宁和苏格拉各盘腿坐在一个座垫上,腾挪大法即将施展,大换血就要开始了。
恰在此时,孙空从洞口走了进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海秋。
高乃宁抬起宽大的双眼皮,询问道:“你们来作甚?”
海秋抢先说:“谷主,孙大人不听劝阻,非要来看着。我拦也拦不住。”
高乃宁嗔怒地看着孙空:“你就这么对我不放心么?我的腾挪大法,也用了几十次了,何曾出过问题?”
“你尽管发功,我在一旁观看,绝不打扰便是。”
“哼!”
见高乃宁气有不顺,苏格拉生怕她施展腾挪法的时候出什么岔子,连忙安慰她:“师姐别气哈,师兄不只是担心我,她也担心你的安危啊。有他在一旁坐镇,咱们更安心才对。”
听说孙空也有担心自己安危的可能,高乃宁的怒气马上消了大半。
不合时宜的孙空却反驳起苏格拉:“你又胡说些什么。”
苏格拉连忙制止:“大师兄,你就闭嘴吧。马上就发功了,让我们消停点。”他又舔着脸冲高乃行笑着:“师姐,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让他一边待着就是。”
高乃宁倒也没再发作,闭眼启动体内真气,做起了准备。
苏格拉茫然地盘腿坐在垫子上,不知自己体内的*血会如何被换出去,外面的那些新血又会怎么换进来。
突然一阵邪风骤起,将站立在旁的孙空和海秋裹挟着吹向了洞外。孙空迅疾发功,意欲再闯入洞,却发现洞口已然封了一层结界,他和海秋两人都被关在了外面。
高乃宁还是不肯在施展腾挪大法时有旁人观看。
在她的怒视下,海秋硬拽着孙空转身离开了双潭洞。
霎那间,天地巨变,乌云遮天,双潭洞内一片漆黑,甚至外面的世界也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之中。
苏格拉有些手足无措,在无尽的黑暗里感到无助和慌张。
恰在此时,他感到体内的血液不住地往外抽,像有一根绳子被一股真气从肚脐眼处被飞速地拉出来。
在体内的血液像一根绳子般被拉出肚脐眼外面的同时,他感受到自己的两处太阳穴有两股真气在逼近头颅内部。
真气是湿漉漉的,像是带着一股股的液体,从太阳穴处进入体内。
一阵黑风刮过,他神清气爽,天色大亮。
右边的浅潭里,原本嫩*色的海绵,浸成了湿漉漉的黑棉。
左边的深潭里,那颗盛满鲜血的圆肚花,肚里已然空空如也。
他体内全部的黑血成功地被换成了新鲜的红血。
好厉害的腾挪大法!难怪高乃宁宁愿放弃成为大宗师,也要修习这种邪术。
95洞中洞暗藏*队,铁甲*
经过腾挪大法的助力,苏格拉体内的邪魔黑水一滴不剩地排出了,新注入的是圆肚花肚里长出的干净神仙血。
此时的他神清气爽,轻松地从座垫跳到地上,毫无疲态。
他笑嘻嘻地走到高乃宁身侧,拍起马屁:“师姐,腾挪大法牛X啊。师父的柏图功诀也不能和它媲美。嘿嘿嘿,你放弃晋级大宗师的机会,修习腾挪大法,果然有见地!你看看我,生龙活虎。”
他唠叨半天,等着高乃宁给个反应,却发现她只坐在座垫上,一动不动。
他弯腰低头看她,只见她那张丰满的双唇已经暗淡发白,光鲜靓丽的脸庞也现出老态。抬头一看,一丝不乱的根根头发间,竟多了几绺白发。
腾挪大法那么厉害的功法,一旦施展出来,必然会损耗她的精血。
她是个对容颜要求极高的人,为了给他换血,竟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美貌,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转而一阵激动,一阵感动,眼里噙满泪花。
他从没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师姐,你安心恢复元气,我在洞里守护你。”
高乃宁仍一动不动,只体内的真气流转到皮肤时,可以看出她经脉的运作。经过一番运功疗愈,她的脸色开始提亮,皱纹也在缓慢地抚平。
留她安静地运行真气,他无所事事地在双潭洞里瞎逛。
浅潭里铺了厚厚一层吸满了黑血的海绵,这让他想起曾经的紫睛黑尸大战。那晚的黑水潭里,贮藏的也是这样的黑水,只是没有海绵填充罢了。
注有邪魔黑水的黑水潭,在笛卡老巢皇家别院的一处地下洞穴里,是一个潜在的危害源。
且不说不为人知的用途,只黑水孵化紫睛黑尸这一点,便足够有威慑力了。
那晚,他和向尚姐弟遇到的紫睛黑尸,浑身遍布黑水,虽是个残次品却已经刀砍不动火烧不着了。如若孵化出紫睛黑尸的正规品,如若用尽那满满一潭的黑水,又会是什么恐怖的景象?
几滴占到弓箭上的黑水,已让苏格拉险些一命呜呼。倘若整潭的黑水泼在世人的身上,又会是什么可怕的景象?
这天下会不会因为一潭邪魔黑水,便被笛卡毁了?
世上只有一个高乃宁,她用腾挪大法对付区区几滴黑水便已筋疲力竭。以她一人之力,定战胜不了笛卡的阴谋。
必须整合所有可能的力量,凝聚在一起,才有战胜笛卡的把握。
好在还有柏图长老,他只身一人便可与笛卡对抗。
好在苏格拉还有逆*蛋和余飞瑜,想必成功养育一万只孔雀后,也便可以对付笛卡了。虽然他还不知怎么利用这些孔雀。
绕着双潭洞转圈,祛*之后的苏格拉,不断地想着这些世上的局势,和自己所处的境况。
转来转去,不知不觉间又转到了那个洞中洞的二层洞口,此时的结界似有一些扰动,不像上次那般结实。
他很好奇,结界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于是趁着它松动的时候撞了过去。出乎意料的,他的半个身子竟真的穿过去了。再使了些力气,他整个身子穿过了那个洞中洞!
因为施展腾挪大法的关系,高乃宁身体虚弱,她设置的结界便也松散了,竟让苏格拉趁机冲破了它。
进了这个二层洞穴,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好在他有夜视能力,周遭的环境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处洞穴体积狭小,仅能容下两到三个瘦子。胖子的话,仅能容纳一个半左右。
洞穴石璧上是斑驳错落的凹凸石块,抬头往上看,竟是一个朝天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顶的石梯。
建在头顶的梯子,砌在一处蜿蜒而上的黑暗洞穴里,倘若不具备像苏格拉这样的夜视能力和观察力,一般人很难发现这个玄机。
他一跃而起,抓住石梯的一层石砌台阶,笔直地朝上攀爬起来。
这石梯不是直上直下的那种,而是螺旋上升,只开头的那一截是笔直的而已。
清除了黑水*的苏格拉,犹如一只灵巧的猴子,攀爬台阶毫不费力,心里只想着赶快找出这洞中洞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爬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后,仍不见尽头。在一个不知终点的狭窄甬道里攀爬,心里总归是没有底的。
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只是一个梯子而已,爬到尽头也不过是撞上一层石头,空无一物。
但如若在此刻放弃,他也做不到。
好不容易破了结界才进得洞穴,且已经爬了半个时辰有余,即使不让此前的行动白费,他也得坚持着爬下去。
只是狭小的通道,枯燥的石阶,委实难熬。
隐隐约约地,他又听见了久违的那些金戈铁马的嘶吼声。
像是从下面传来的,又像是从头顶传来。
他仔细辨认了一番,坚定了从头顶传来的判断。
有声音就有秘密,有秘密就有希望。
有了攀爬的动力后,他发功更加卖力了,直寻着那磅礴的声音而去。
再爬了半个时辰,通道里的光线逐渐充足起来,越往上越亮堂。
甚至通道里有了些微的清风,希望更近了。
他喜悦地蹬腿抓手,抬头一看,一片亮白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到了,马上就到了。
他鼓足力气,再次加快了速度。
恰在此时,脚底下有一股迅疾的真气涌来,他低头一看,高乃宁正怒气冲冲地飞身过来擒拿他。
前方的秘密就在眼前,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让她捉住,至少在爬上去之前不能让她捉住。
他太想看看洞口外面究竟藏的什么玄机了。
只是高乃宁岂会让他这么容易得逞。她比他迅疾得多,倏忽间便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个踉跄,他被高乃宁的纤细手掌拽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心里嘀咕着,突然一个绝妙的点子涌上来。
脚踝被她抓住,他却不挣扎也不反抗,反而弯腰伸出了双手。
他假装脚踝疼,两手按住脚踝“哎呦”“哎呦”地呻吟。
在高乃宁防备松懈之际,他挥起两手在她一丝不乱的发髻上胡乱摸索起来,直抓挠得她一头秀发成了一团乱柴。
她是个有强迫症的人,头发被他搞乱成这个样子,气得发疯,扔开他的双脚,打理起了头发。
趁着这个空隙,他继续向上攀爬,不管不顾,定要爬到顶点。
脚下的高乃宁边理头发边低吼:“你等着!小崽子,老娘非剜了你的眼珠子。你先上去,老娘照样收拾你!”
哪管这些威胁,他爬到了洞口,一个脚蹬石阶,飞出了洞外。
好一片广阔的天地!
此时的他站在一处极高的山巅上,山顶是一片S型的平坦岩石。沿着黑褐色的平坦岩石,他朝前狂奔,想逃得她越远越好。
这时,从S型的拐角处的山脚下,传出久违的金戈铁马声,如此清晰,如此嘹亮。
他飞到S型的拐角,走至山崖边缘,低头一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山崖下方,是另一片山谷。
这座山谷不像露水谷那般植被茂密,反而宽阔平坦。
尤其是苏格拉眼睛盯着的地方,更是平坦得犹如平原,长了一层绿油油的草坪。
让他打激灵的,是草坪上正在移动的东西。
那是一片黑压压的*队!
*队在练兵。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步兵发出嘹亮的出枪怒吼。骑兵发出得得得的马蹄声。
气势磅礴,震耳欲聋。
在他被这壮观的景象所震撼时,一双玉手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别动!”是高乃宁,“既然被你看见了,那你的眼珠子也保不住了!”
苏格拉勘破了高乃宁隐藏在露水谷的秘密:一个训练有素的两万铁血大*!
看了不该看的,在高乃宁这里必得不到善终。此时此刻,她已伸出右手,按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一个转身,飞到半空中,躲开了高的*辣玉手。
此时的高乃宁,已恢复了如常的美貌容颜,那几绺白发也化成了黑丝。
苏在高空摇尾乞怜,请求她放他一马:“师姐,你饶了我,今天看到的一切,我保证绝不外传。”
“哼,看了我的铁甲*,还想全身而退?门儿都没有!”
话音未落,她已飞身闪现在他的面前,伸出右手便要剜下他的眼睛。
他悬在半空想要逃跑,却被她一把拽住,踹到了岩地上。
像块从天而降的高速陨石,落地的苏格拉撞裂了一块山顶的秃岩。
“师姐,你到底想怎样嘛?掐死我还是剜我眼珠子?”
“先剜了你的眼珠子,再换了你的心!”
听到换心这种邪术,他一阵颤抖,不会又要施展腾挪大法了吧?好在她没有要他命的打算。
既然不想要他的命,这里面便有许多可以周旋的空间,先磨一磨时间再找空子钻。
“多谢师姐不杀之恩。”
“哼,老娘损耗精气给你换血,再杀了你,岂不是白忙活了?”
“对啊对啊,师姐,你费了那么大劲,我才活下来,何苦还要剜我眼珠呢?只要你饶了我这次,我保证不再莽撞无礼。”
“破了露水谷的规矩,自然要接受惩罚。岂能白白逃过一劫?”
“那你不是还说了换心嘛?换心不会死吧?”
“自然不会,说了不让你死你便不会死。换心不过是让你老老实实听话而已。”
“听这意思,不是换心,倒是像洗脑了。”
“总之是改变你的意志,对我忠心不二,唯命是从。”
他瞬间打了个冷战,高乃宁腾挪大法的阴*之处,便在于可以剥夺人的自由意志。
自由意志这种东西,是他毕生最珍惜的,岂能让她换走?
“啊,师姐,那我宁可去死。”
“去死?没门。我先剜了你的眼珠,再换你的心。”
“还要剜眼珠?为何要双重伤害?”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自然要剜。”
听够了他的废话,她伸出两指,直戳他的眼珠。
好在有柏图教导的躲避术傍身,他歪了歪身子,躲开了她迅疾的出招。
他自忖保住眼睛先:“慢着慢着,师姐,你剜我眼珠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可惜啊。你知道这世上最让我放不下的是什么吗?”
高回身再戳,边戳边说:“少废话。”
“我放不下你的美貌啊!”
“少贫嘴!”
“真的,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像你一般脱俗的美貌,青春中饱含阅历,高傲中透着倔强,强悍中隐着娇蛮。”
听他说了这番话,悬在半空的高愣住了,轻启丰唇:“你看得透彻啊。几百年了,没有一个人像你这般懂我,连那孙空都不懂。他只知道顾着自己的快活。”
“哎,这便是我可惜的地方了。没了眼珠,你世间无一的独特韵味我再也看不了了。”
高陷入了沉思。
苏见有了一线希望,顿时兴奋起来。这高乃宁虽说活了四百多岁,可个性太过鲜明,被他看得透彻。
她的软肋只有那么几个:一是容貌的体面,二是旁人的夸赞,三是孙空的感情。
容貌的体面这一点,已被他利用过,在爬那个石阶时,他便瞅准了她的软肋,于是搞乱她的头发,才能脱身见了这万人大*。
如今再出一招,也要看一看他的夸赞是否奏效了。
“嗯,如此说来,剜了你的眼珠确实可惜。那就只换心吧。”
如他所料,他再次击中了她的软肋。
只是,如何才能摆脱换心的控制?还得再拖一拖时间。
“换心啊,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不换我也照样听你的话就是了。”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还是换了心妥当。”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不只是说说的。”
“哈哈哈,你别把老娘当傻子。你看看这露水谷里的侍女,再看看这偏殿的*队,倘若不是老娘给他们换了心,他们又怎么会如此服服帖帖?”
苏格拉又一次震惊了,这么说来,那些言听计从的侍女,包括这些整齐划一的*队,皆成了高乃宁的精神奴隶。难怪海秋看着挺机灵的妹子,总是一根筋。
“你这也太霸道了吧。随随便便左右他人的意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哼,我高乃宁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指着山脚下的那些士兵,“这些男人们,全是些喝酒狎妓的负心汉,我把他们从别处弄到偏殿,让他们戒了酒戒了女人,也算帮了他们了。”
听到这里,苏格拉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可是个记仇的主。只因为孙空喝酒狎妓负了她,她竟将全天下这样的男子弄到露水谷的偏殿里练兵!
上万的男人啊,岂是那么好管理的?为了让他们个个听话,她竟然用腾挪大法给他们换了心,收了他们的部分自由意志,只对她一人忠心。想来换的那颗心,也是从双潭洞的圆肚花里长出来的。
想到一颗颗红心在圆肚花的肚子里跳动,他不觉有些恶心。
“你会腾挪大法,你这么做我也拦不住,况且这些男人也有些生活上的瑕疵,我不说什么。只是那些侍女们,岚姨,海秋,你为何还要给她们换心?”
“她们,她们都是这些负心汉的妻女,我移来他们的夫君,自然也要把她们移来,这样他们才能团聚啊。”
“所以,为了更好地管理这些女眷,你便也给她们换了心?”
“对。”
“那,为何不换了大师兄的心?以你的武道修为,应该也做得到。”
“哼,你以为我有了腾挪大法便可非所欲为?”她略一皱眉:“这背后还有人管着。”
“谁?”
“你我的师父,柏图啊。腾挪大法不像你想的,只能换换血换换心,它可是极其厉害的功法。我想换什么便可以换什么,”她顿了顿,“只要柏图允许。”
想换什么便换什么,依她说来,这世上的财宝、人丁、意志,甚至外貌、品格,她也是有能力换的了。如此,倘若她为所欲为,这世界岂不是天下大乱?
柏图长老,不但管着笛卡不让他随意杀人,原来也管着高乃宁,不让她肆意施展腾挪大法。
“既如此,为何他会允许你换这些*队?”
“哼,自然是他自己想要这些*队了。”
苏格拉心头一震,原来高乃宁的背后,也站着柏图,虽地理上隔着千万里,他仍可以左右她的行动。为了对付笛卡,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既然是师父授意,那他是否有来过这里?”
“不曾来过。这些*队,他让另一人来看过。”
“谁?”
“一个姓程的国公。”
程国公!苏格拉第一想到的便是他。在他是吴双国王后代的身份暴露后,程国公便一直撺掇他向笛卡宣战,夺回王权。他口口声声说的两万秘密大*,原来便是露水谷里的这些。
依高乃宁的说辞,这些大*实际是柏图的授意。如此说来,程国公撺掇他起兵背后也是柏图的授意了。
那么,真正要他苏格拉举起起兵大旗,扳倒笛卡门夺下王权的背后之人,一直都是柏图!
只是他直至今日,仍未想过发起战争,即使亲眼看见了这些气势磅礴的*队。他深知战争给百姓所带来的惨痛代价。
然而,此时此地的他或许会改变主意,因为高乃宁马上就要给他换心了!
换了心,也便失去了部分自由意志,到时候高乃宁一句话,自己也只能乖乖起兵了。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却又想不出逃脱的方法。
既然她还有最后一个软肋没有被他利用,此时或许可以试试。
最后一个软肋,孙空的感情。
在高乃宁擒住他意欲为他换心时,他急忙制止了她:“师姐慢着慢着,你不想和大师兄重修旧好吗?”
96暗中撺掇免换心
勘破了露水谷偏殿的秘密,苏格拉即将面临着被高乃宁换心的厄运。
高乃宁提溜着他,像是提溜着一只小鸡般,从空中越过黑兵压境的偏殿,过了高空结界,再次进了露水谷的双潭洞。
洞里深潭之中,已放了一株新的圆肚花,里面一颗红心已然在跳动了。
苏格拉急得抓耳挠腮,他胸口中活力跳动的心脏马上便要被剜出来,换成那个傀儡心脏了。
他宁愿死也不想失去自由意志,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想要劝服高乃宁,只能从她的软肋处入手。他把她看得透彻,她的软肋无非三个:一是容貌的体面,二是旁人的夸赞,三是笃定的感情。
容貌的体面和旁人的夸赞,他前面已使用过,确实管用。此时到了他检验笃定的感情这招是否管用的时刻了。
“师姐慢着慢着,你不想和大师兄重修旧好吗?”
“这个时候,你提他做什么!”
“我不得不提。我只是提醒你,倘若换了我的心,再没有人为你说话,让大师兄回到你身边了。”
“胡说。我什么时候想要他回到我身边过?他离我越远才越好。”
见她如此嘴硬,他心里极度不安起来。之前的自信也消了大半,莫非她真的已经对他无情了?不管怎样,都得试一把!
“唉,不管你想不想吧。我该说的还得说。你若不给我换心,我答应你,劝大师兄留在露水谷,不回柏图山庄了,在这里陪你。”
高乃宁一个白眼:“呸!就孙空那尿性,他肯留在这受我辖制?”
“不管你信不信吧,我能办得到。”
“哼。你别在这里耍滑头,老娘换了你的心,不管你愿不愿意,还不是让你做什么你便去做什么。”
“哎,那可不一定。你不换我的心,我有把握劝得动他。你换了我的心,即使我去劝他了,也肯定劝不动了。”
“胡说八道。”
“这你还不信了?你想想,海秋,挺机灵一姑娘,凡是干你命令她做的事,就变成了一根筋,弯都不会拐了。倘若你换了我的心,我也会和海秋一样,变得一根筋,想劝大师兄,他也不会听的。”
高乃宁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还有啊,”苏格拉接着说:“师姐,不瞒你说,我身体里面进了虫子的。那虫子是从不老林里出来的心灵感应虫,倘若你换了我的心,新的心和小虫发生冲撞也说不定。到时候我死了不要紧,就怕没人去劝大师兄了。”
听到心灵感应虫,高乃宁皱起眉头,看来她是知道这种虫子的。
见她有了犹豫,苏格拉紧跟着说道:“师姐,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还有,你换了我的心,恐怕师父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你藏的那两万*队,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程国公之前已和我说过了。”
略有沉思的高乃宁,似有反悔的迹象。
“师姐,你想想,既然我早就知道,也就不算偷看了。那你也没必要换我的心了不是?”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操着浑厚的磁性女中音说道:“好,那不换你的心就是了。”
苏格拉心里一阵高兴,大咧咧地歪坐在了一处石墩上,不停抚摸着胸口:“哎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饶了你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啊?”
“如你刚才说的,劝孙空留在露水谷。”
苏格拉一阵偷笑,心里暗自嘀咕:是谁刚才嘴硬,口口声声不想孙空留下,如今还不是露出了马脚。
他把她真的看透了,这第三个软肋也捏在了他的手里,她对孙空果真仍有笃定的感情。
“这事啊,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如此,本已陷入剜眼珠换心危机的苏格拉,硬生生逃脱了出来。
他得想办法说服孙空,让他留在这露水谷,才算真正的安全。但没那么容易,在劝说之前,他必须先和高乃宁要一些筹码。
“师姐,劝大师兄没问题,只是你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还要我什么表示?”
“也没什么,就是说,倘若大师兄留在这里,你得给他充分的自由,不能束缚他。酒嘛,也得让他喝的。”
她怒目圆睁,瞬间暴怒:“放肆!你让我这里养个大爷不成?”
他急忙解释:“酒喝归喝,肯定是不能多喝的。”
“那也不行!”
“师姐,你想想,当初大师兄为何如此不顾一切地喝酒狎妓?全因为被管的太严了。何况如今他还管理着整个柏图山庄,让他说放下便放下,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了。如果还要管着他,他凭什么留下来呐?”
她不再说话。
“师姐,你是想让他留在身边还是不想啊?”
她再次沉默。他也没再说下去。
很久很久,她微微扭了扭身子,依旧一副高傲的派头:“我答应你就是了。”
“好嘞。”
得了高乃宁的允诺,苏格拉迅速去找孙空了。
来了露水谷的孙空,被安排在一处如宫殿般的卧房里,每次伺候的侍女不断。他倒不在乎这些,只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治好苏格拉的邪魔黑水*。
好在终于到了腾挪大法换血的这一天。他被高乃宁赶出双潭洞,不能亲眼观看师弟祛*,只能留在卧房里等待。
“咚咚咚。”敲门声,混杂着兴奋且焦急的催促:“大师兄,快开门。”
听到苏格拉的声音,孙空悬着的心落了地,想来换血成功了。
门开了,苏格拉哧溜一下窜了进去。
他从果盘里挑了一颗上好的葡萄扔进嘴里,边咀嚼边含混地说道:“大师兄,那个高乃宁要剜了我的心。”
孙空走到他对面,见他生龙活虎地模样,也不回应他剜心的话,只问道:“血,换好了?”
“这倒是换好了。你看,没毛病。”
“那就好,收拾收拾上路吧。”
“大师兄,走不了,高乃宁要剜我的心。”
“我当你是开玩笑呢,认真的?”
“千真万确。”
“她千辛万苦救了你,为何又要剜你的心?”
“我偷看了她露水谷不该看的秘密。她才想剜我的心,给我换新的心。”
“她想换你的心?那绝对不成,师父还等着你回去,对付笛卡呢。”
“唉,就是说呀。那怎么办呢你说?”
孙空十分苦恼:“我打不过她。”
“其实,也不用你和她硬拼,她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要你留在露水谷。”
孙空怒气上涌:“留下来?不可能。我留下来,让她随意压制吗?况且,柏图山庄怎么办?”
“你不留下,那我就让她换心吧。”
孙空面部肌肉扭曲着,左右为难。
“大师兄,我和她对峙了。她答应倘若你留下来的话,不会束缚你的自由。酒,也是可以喝的。只要不过量便可。”
孙空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下来。
“柏图山庄的管理,不是还有陆师侄嘛。他从红曜宫被打压下来了,总得找点事做吧。”
孙空不置可否。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得换心了,换了心也就没了自由意志......”
没等他说完,孙空发了话:“我最多可以留在这里一年。”
苏格拉心里乐开了花,他答应了。
97到底谁的心被操纵?
一个和往日无异的清晨,露水谷中仍是绿树成荫,盘根错节的树根上绿苔覆盖,低矮的灌木丛里荧光飞虫晶莹闪烁。
侍女们仍旧不知疲倦地忙碌着,修剪树枝、灌木、草丛,洒扫甬道、喷泉和廊亭。也有专门取露水的侍女,弯腰摆弄着一朵朵鼓胀着肚皮的圆肚花。
“今天真奇怪,这圆肚花里的露水,格外得多。”一个侍女感叹着。
“这你就不懂了,这花也是有感情的,它们知道我今天走,都在哭呢。”
侍女听着不知是谁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回头一看,原来是苏格拉,也便见怪不怪了。
在露水谷逗留了这么久,他早已和这些侍女们混得很熟了,大家也都习惯了他这种爱调侃的品性。只是,调侃归调侃,他也真的要走了。
自从来了露水谷之后,他治好了身上的黑水*,也了解了高乃宁和孙空的一段往事,更窥探了偏殿练兵的秘密。他躲过了高乃宁的剜眼换心之术,代价是得把孙空留下。
虽说孙空只答应留在这里一年,高乃宁倒没在时间上再做计较。两人总算达成了短暂的和解。
送别的时刻。
孙空和高乃宁站在一起,岚姨和海秋站在一起,其他的侍女们远远地排队站在他们身后,目送苏格拉的离开。
苏格拉来时没有包袱,去时也一身轻松。
他仍旧笑嘻嘻地和这些人打着哈哈:“哎呀,走了也就走了,干嘛搞这么大阵仗。”
“露水谷许久没进过客了,送一送也很正常,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师弟。”说话的是高乃宁。
“哎,师姐,我这也给你留了一个大师兄,你可看好他。”
高乃宁瞄了一眼孙空,孙空依旧沉默。虽未说话,但两人的气场与往常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高乃宁略有怨怼的脸上如今竟有了几分温柔,孙空目空一切的寡淡如今也多了一丝温暖之气。
苏格拉估摸着这两人还会有故事,只是他已没时间去看了。
孙空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一些:“来时有我护着,还算安全。如今还是我和你一同回去。”
苏格拉连忙摆手:“哎,不用啊不用,说好留在露水谷的,说到得做到。”
“我送你回去后,再回来便是。”
“不用,此次离去我安全得很。上次来时我中了*,且有笛卡门的人监视山庄,才会有人跟踪。如今从这偏僻的露水谷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人了。我低调行事,再加武道护身,不会有差。”
孙空略有迟疑,却一把被高乃宁拽回了身边。
“让海秋陪你吧。”
“海秋?”
苏格拉看了一眼海秋,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得越发频繁。自上次陪他在深水潭里泡神仙水之后,她见了他总是怪怪的,不再像以往那般自然笃定,总有些扭捏,也不太和他说话了。
“恐怕她不愿意和我走吧。”
海秋轻声回了句:“我愿意。”
他有些惊讶,她不是有些刻意躲着自己么,怎么还愿意呢。
“送你回去,是海秋的主意。她来找我,我便答应她了。这些年她一直以我为中心做事,如今也该出去逛一逛了,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和他一同离去不是高乃宁的命令,反而是海秋自己的主意。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秋武阶高至二品,路上也算有个照应了。”岚姨插了话:“我女儿啊,最近怪怪的,听说苏公子要离开了,就变得愁眉不展的。”
“可她,可她最近不还老躲着我。”
高乃宁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她是个女孩子,见了你,害羞了。”
苏格拉心头一震,难不成自己之前老脱衣服秀肌肉,把妹子给撩了?该死!他心里还放不下东方晴,又岂能招惹别的人呢。
“这一路上必定险象环生,万一海秋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交待啊,我还是自己上路吧,啊哈哈哈。”
海秋一脸焦急,倔强地说道:“我不怕危险!”
高乃宁更是用不容辩驳的女中音命令道:“我说让她跟你走,就得跟你走。这么定了,不要再说了!”
苏格拉吓得立时闭了嘴。
辞了露水谷的一众人员,辞了孙空,苏格拉和海秋运气发功,悬空飞行着离开了露水谷,朝着柏图山庄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两人各自沉默不语,只拼着劲地飞。
毕竟是人家姑娘主动要护送自己,苏格拉总得热络一下气氛。他知道海秋对自己有些好感,也不敢再去撩拨她,只能说些正经的话题缓解沉默了。
越过一片荒芜的沙地,他开口问她:“海秋妹子,你跟我说说,被高师姐换了心是个什么感受啊?”
海秋忽闪着两片浓密的睫毛,回答道:“没什么,不过是遵循谷主的命令罢了,不论她让我做什么,绝不违逆,拼死完成。除了这些,在她不下达命令的时候,我还是我,和你和其他人,无异。”
“哦,这样啊,那你的意志,仍有一部分是被她掌控着的,她说一不二。”
“这确实如此。不过,对我来说是正常的,毫无影响。”
“真的毫无影响吗?你就不想挣脱,成为完全自由的人吗?不想把自己的意志百分百掌握在自己手中?”
海秋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自由意志,什么是自由意志?你以为你拥有的便是完全的自由意志吗?”
“那当然。我想做什么,都是凭的我自己的心。”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心是不是也被操纵了呢?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真的是发自你的意志吗?还是说,这一切的背后,有一个看不见的魔*,在神不知*不觉地操纵你,还让你误以为是你自己的自由意志?”
海秋这番话,把苏格拉说的哑口无言。确实,他穿越来到这个异世界,连这世界是个什么地方,是他前世的过去还是未来,是行星还是其他,是怎么生成的,他都不知道。
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看似是出于自身的意愿,但也无法证明这背后没有被操纵。他想起了那些机器人,那些算法AI,或许自己也不过是算法更加复杂精密的机器人罢了。
自由心证。想那么多都是无用的,过好现世的此时此刻才是唯一的选择。
“你说的对,既然不知道,索性权当是出自自由意志。”
“那我比你强一点,至少我知道我是被谁操纵,哪部分是被操纵的。”
自这次以后,苏格拉不再随意揣测像海秋这样的人,这些被夺去部分自由意志的人,毕竟他连自己是否被操纵都不清楚,或许还未必强过他们呢。
98乱世幼女
穿过瘴气四溢的荆棘海、贫瘠荒芜的沙漠、沼气冒泡的沼泽,苏格拉和海秋总算飞到了有些许人烟的地方。
在一片村落连接的地带,农田错落,恍然低头,苏格拉发现田间小径上暴露着零星白骨。再往前飞,隐隐还有哭声入耳。打眼一瞧,却是一个幼童蹲坐在一具骨瘦如柴的尸体旁哭喊着:“爹,你醒醒。”
苏格拉意欲降到地面上去查看情况,却被海秋拖着不放,只得继续朝前飞去。
越往前走,他越觉不对劲。这细窄的羊肠小路上,陆陆续续踉跄着衣衫褴褛的百姓,有些背着包袱,有些拉着推车,有些驾着牛车。
“这是在逃难?”他疑惑道。
“风和日丽的,没火山没洪水没干旱,逃得哪门子难。许是前方有什么集市,去赶集了。”
他越看越不像赶集的。在这路上,在这前行的人群里,他已看见好几个瘫倒下去的百姓了。骨瘦如柴的脸上,双目无神,眼皮一闭,身子一软,扑腾一下,便不顾一切地砸在*土地上。
这绝对是逃难!他不能坐视不理,收气敛神,他轻落在羊肠小径的道边。
这次海秋没能拉得住他,只好紧跟着一起落下来。
看着眼前那些麻木的、苦难的百姓步履蹒跚地前行,他顺手抓住一个看起来精神点的小伙子。
“小哥,慢走,跟你打听点事。”
那小伙子一脸灰尘,颧骨突出,两颊凹陷,扯着尖细的嗓子:“这位公子,什么事呀,您赶紧的吧,正赶路呢。”
“你们这是急着去干嘛呀?”
“去青果子林,还有三十里地呢。这地界没吃的了。据说那林子里还有呢,早去早抢着果子。”
苏格拉四下瞅了瞅这一大片被人挖的满目疮痍的庄稼地:“这地界没吃的了?怎么会呢?火山大灾也过去好久了。”
“唉,秋收的粮食都被官府收走了。百姓们没口粮啊。”
“官府从百姓手里收粮食?不让你们活了不成?”
“可不就是不让俺们活了。这地界偏僻,死了也没人在意的。”
苏格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再怎样也轮不到官府缺粮的程度。上次的曜晶外销垄断谈判,他也是参加了的,陆国为了拿下垄断权,可是出了往年三倍的粮食瓜果民生用品做交换,再怎么样也不会缺了粮食的。
他疑惑地问那小伙:“官府收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俺怎么知道,俺要知道,就不会在这饿得快死了。”
“你们都被官府剥削得快死了,也不起来反抗?”
“咋反抗呦?官府都有兵,俺们平头老百姓和他们打,是找死。”
“那......”
小伙子狠命地挣脱了他的手:“别问了别问了,俺要赶路,再迟一点,连树根也啃不上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流中。
看着小伙一高一低的肩头,淹没在人流中,苏格拉格外困惑。这世道何时差成这样了?
他下意识地拉上海秋:“走吧。”
海秋小手被他拉着,脸一红,扭捏着跟着他再次悬空飞行。
再飞行五十里,才渐渐没有了难民,总算见着还算太平的城镇了。
两人都有些饥饿,索性停下飞行,落地寻找些吃食。
进了这镇子,才觉有些奇怪,路上行人稀少,店铺也不多,一片萧条没落的景象。
苏格拉找了家食肆,领着海秋进去。
除了他们两位。食肆里再没有其他客人。苏格拉挑了一处靠窗的食桌,两人落了座。
他一拍桌子,扯着嗓门喊:“小二,上菜!”
柜台后面的门帘一掀,一个眼神落寞的男子钻了出来:“来了。”
走到两人食桌前,他问道:“两位客官吃些什么?”
“你是小二?”
“啊,算是。在下既是小二,也是掌柜。”
“没差,给我们来两斤牛肉,一只烧鸡,一盘肘子,两壶酒。”
“好嘞,您二位稍等。”
见这掌柜走进后厨,苏格拉再次朝窗外望去。仍是一片人烟稀少的景象,偶尔看见的,也不过是些妇人、孩童和老人,年轻男子竟几乎看不见。
等了有三炷香的功夫,一个菜都没上来,海秋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这食肆里也没什么客人啊,并非繁忙,为何上菜这么慢?
人越饿,情绪越糟,越容易发脾气。
就在苏格拉几乎要拍桌子骂娘的时候,掌柜端了一盘牛肉颠颠地小跑过来。
“客官,您慢用,后面的肘子马上就好。”
紧接着,酒和肘子也都上来了,仅剩下烧鸡还没出。
两人狼吞虎咽,很快便将桌上的食物风卷残云一空。
直到吃了个八九不离十,那盘烧鸡还是没端上来。
苏格拉腾地从凳子上站起,径直走进后厨,边走边嚷着:“我说掌柜啊,这烧鸡怎么还没动静?厨子干活这么慢,不如开了算了。”
正说着,一撩帘子,却发现是掌柜自己蹲在灶头烧火。
苏格拉一百个问号盘旋在心头:“掌柜,你怎么亲自烧火?”
他四周瞅了瞅,发现除了掌柜,竟再没有别的人了。没有小二,没有厨子,没有帮厨,没有会计。
一头雾水。
掌柜见客人闯进了后厨,连忙起身:“客官,小店实在招呼不周,望您见谅,这烧鸡马上就好。”
“我说,你这家店,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掌柜举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抹黑碳画在他的脸上:“被您看穿了。”
苏格拉找了个四角矮凳,往上一坐:“我不责备你,你说说吧。”
这掌柜立时现出苦难的神色:“唉,之前的伙计和厨子,都被官府抓壮丁了,新的一时半会儿又招不到。”
“官府抓壮丁做什么?”
“不知道啊,凡是被抓了壮丁的,都杳无音讯了。我是给那当官的塞了银子,才没被抓的。”
“莫不是抓去当兵?要打仗了?打谁啊?”
“没听说打仗的事。这举国上下,*队的兵力并未扩充。我有亲戚在*部,他告诉我的。”
“这就奇了怪了。我看这街上人丁稀少,男丁更少,是不是抓壮丁的原因?”
“是呐。”掌柜的从灶头里取出一包冒着热气的吃食:“客官,您的烧鸡做好了。”
“好。闻着挺香。不过我和我朋友都吃饱了,你给我包一下,我带着上路。”
“好嘞。”
苏格拉付了饭钱,手拎一只烧鸡,领着海秋出了门。
“我不想在天上飞了,在地上走走吧。”
“好。”她说。
两人沿着略有落魄的街道走着,渐渐出了镇子,到了郊外。
这时,一个蓬松着乱柴头发的小女孩站在了两人面前。
小女孩五六岁的年纪,眼珠黑溜溜的,明亮清澈,楞楞地盯着苏格拉和海秋。
苏格拉见了小萝莉,正要上前问话,这小女孩“啊”地尖叫一声,吓得他停在原地。
一晃神,眼前小女孩的躯体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摊在地上的一堆褴褛衣衫。
这是大变活人不成?
作者吃运亨通感谢您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