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男人在饭桌上打了两个喷嚏;喷嚏和喷嚏之间相隔时间很短,打了第一个,马上就打第二个,没有停顿和酝酿的时间,基本上是一气呵成。
女人斜了他一眼,没有言声儿。
男人肩膀一抖,又仰起头来打了第三个、第四个喷嚏。比起前两个,这两个喷嚏打得又嘹亮又清脆,好像是雄鸡报晓,好像是经过了预谋和准备。
女人赶紧用手护住饭碗,皱了眉头道:麻烦,讨厌!你打喷嚏,也不看时候?
男人说:请问,你打喷嚏定时定点吗?上午还是下午?9点0分还是0点0分?
女人扔掉手里的筷子,阴沉了一张脸道:你还不服是不是?现在正在吃饭,你喷出满世界的唾沫星子,说雨是雨,说雾是雾,病菌飞扬,污染空气,你有没有教养,讲不讲卫生,这饭还叫人吃不吃?男人说:我有什么办法?这是突发事件,又不是故意的!
男人仰起头来又要打第五个、第六个喷嚏,女人愤怒地把他推出了餐厅,并且咣当一声关严了屋门。女人高声骂道:嫁给你算我瞎眼!
男人在客厅里孤零零地坐下来,眼里的泪水潸然而下,心里痛楚得像插了把刀子。
男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女人。那个女人真是一个好女人: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对他关爱备至,体贴入微。原来他也打过喷嚏,而且一打就是一串,大有一发而不可收的意思。逢到这种时候,女人就坐在他的身边问他,是不是中风了,是不是着凉了,是不是感冒了;再用手摸摸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是不是需要打针,是不是需要服药,是不是需要熬碗姜汤喝。那是多么贤惠多么温暖的女人啊,有她守在身边,别说自己没病,有病也就见轻了,也就很快好了!
可是那个女人走了,前往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而自己现在这个女人,医院的大夫,进家之后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连打声喷嚏都被她管起来了!男人想,你们做大夫的就不打喷嚏吗?你们打喷嚏的时候是用手把嗓子捏着,还是用纱布把嘴堵着?
男人的泪水汹涌澎湃。男人在心里呼唤着那个女人的名字说:小慧呀小慧,你只管两眼一闭走了,你知道我水深火热的日子吗?我打声喷嚏都被人家赶出来,你说我今后的光景怎么过?男人忽然激动起来,*使神差地唱道:小白菜呀,地里*哟,三两岁上,没了娘哟;跟着爹爹,还好过哟,就怕爹爹,娶后娘哟……
女人从餐厅冲了出来,叉着腰问他:你唱什么?你再唱一遍!
男人一愣,才发现自己把歌唱错了,戳到女人的痛处了!男人立刻从屋里退出来,骑了车子上班去了。男人想,教训啊教训,有了这个女人,我唱歌都不能自由了;要是小慧还在,我想唱什么唱什么,想哼什么哼什么!
晚上躺在床上之后,女人很快睡着了。女人打起了呼噜,那呼噜此起彼伏,勾勾扯扯,弯弯绕绕,打成了连环套。
男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越睡不着那呼噜越响,越响心里越烦,越烦越睡不着。
男人很不高兴地喊醒了女人:讨厌!你睡觉还打呼噜!
女人更不高兴:睡觉不打呼噜,吃饭打呼噜吗?你别报复我!
男人提高了嗓门:谁报复你?你是女人!
女人坐了起来:女人就不能打呼噜吗?你别重男轻女,我们女人还出过花木兰呢!
男人愤怒了:花木兰打过呼噜吗?你少强词夺理!你蹭锅不像蹭锅,拉锯不像拉锯,你还让不让人休息,让不让人睡觉?
女人跳下床去,抱起被子就走:你睡,你睡!你一个人安静,你一个人自由!怕打呼噜你别找女人呀,当你的光棍多好!告诉你,打呼噜是一种病态,你不但不心疼,反倒恼恨我!
女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来的时候,眼里的泪水潸然而下,心里一片酸痛。
女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原来的男人。那个男人真是一个好男人:他朴实憨厚,爽朗热诚,他的胸怀是一片宽阔的大海,让她佩服,让她感动!原来她也打过呼噜,有时候打得尖厉,有时候打得沉闷,有时候是小河流水,有时候是山摇地动!她很不好意思地问过男人:我的呼噜打到这种水平,你不嫌我麻烦、不嫌我讨厌吗?男人笑了说:哪里的话啊,我听着你的呼噜是一首乐曲,是一支歌,清新流畅,婉转动听,那是天籁之音!她说:是真的吗?不影响你睡觉?男人说:是真的是真的,我得谢谢你,没有你的这支歌我还睡不着呢!这时候她就抱住他,悄悄地叫着他的名字说:王庆好王庆好,你可真是一块宝,让人舍不了!
可是那个男人走了,突然之间就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而自己现在这个男人,依仗自己是市*府的一个干部,就对别人动粗撒野,连声呼噜都不让打了!女人想,打呼噜本是梦中之事,你能令行禁止,我能做得了主吗?女人想,他们两个都是男人,一个听着是乐曲,一个听着是蹭锅,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女人的泪水喷涌而出。女人跳起身来,故意在客厅里弄出许多响动,让躺在床上的男人照样心烦意乱,照样睡不着觉!
男人喊道:你疯啦!
她喊道:我疯啦,我叫你折磨疯啦!
第二天起床之后男人说:对不起,我们离婚吧!
女人说:好,很好,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他们一起来到法院办理手续。法官说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了,为什么又要离婚?
女人严肃而郑重地说:他打喷嚏!
男人郑重而严肃地说:她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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