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短短五天,我的心情经历了冰火两重天。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生命中这短短的五天。
年3月12日,我拿到孕检报告,兴奋的心情难以自抑,我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丈夫钱伟。
我知道他今天不忙,肯定有时间看手机,但是,我等啊等,直到快进家门也没等来他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短信。
相反,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我的是婆婆。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拿掉孩子。
我一下子懵了。
婆婆说的那些原因根本不能称之为原因,加上身为孩子父亲的钱伟还没有露面,也没有只言片语,所以,我当然不同意。
和婆婆大吵一架,她恨恨撂下一句话“你看着,最后你还是会打掉它。”然后摔门而去,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心凉似水。
钱伟电话关机,我最后气得摔了手机。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想来想去,唯一能让钱伟不高兴的无外乎这个原因,他在结婚前就说过,什么时候他同意了,我们才能要孩子,现在才不到半年,我竟然就怀孕了,他肯定认为是我在其中做了手脚。
02
我想给他解释,手脚不是我做的,是天意。结婚后他老出差,出差的时间远远大过在我身边的日子,想我们新婚燕尔,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总有情难自禁、克制不住的时候。
上次他回来把我扑倒后,紧急关头虽然戴了套,但中间套有脱落——生理结构的事,我也不专业,但我模糊觉得,应该就是那次种的种子。
我觉得,不管计划内还是计划外,有孩子总归是好事,迟早要生,不如早生,同事大姐老给我讲,现今社会,干啥都要趁早,越早成本越低,生孩子是同样道理。
但是,他和他妈怎么就这么抗拒呢?
我一个人琢磨不出来,电话摔得也关机了,起身打算回娘家请教请教老妈,就在我刚穿上外套的时候,门口一阵响动,我探身一看,钱伟回来了。
他一身的酒气,脚步踉踉跄跄,一进门看见我,鞋都不换就歪歪扭扭地冲我过来。婆婆紧跟在后边,连声嘱咐:小心小心。
我站在原地没动,被他抓个正着,他两只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襟,两只眼睛盯着我的脸,我看见,那眼神,不是温柔,隐隐含着些许凶狠。
婆婆知道我是要回娘家后,嘴里小声嘟囔着“幸亏来得早,我就说得赶紧回来。”我不明所以把目光投向她时,她却一低头,假装帮儿子拿拖鞋,离开了。
那一个晚上,真可谓兵荒马乱。直接决定了我和钱伟的婚姻日后的走向。
03
人说酒后吐真言,诚不欺我。
我后来猜,钱伟一向不太喝酒,那天竟然喝得酩酊大醉,估计是早有预谋。
那天晚上,他醉熏熏把我拉扯到沙发上,拉扯间,双手始终不离我的身体,两只手像鹰爪一样牢牢控制住我。
声称去拿拖鞋的婆婆好像消失了,但是,我也没听到任何开门关门的声音,想来,她就呆在鞋柜那儿一直听着呢。
钱伟说到大概八九分钟的时候,我的脑袋像被雷霹了一下,急切之间,挣扎起身,却眼前一黑,下一秒便失去了知觉。
平时生活俭朴的母子俩竟然给我定了VIP单间,估计是怕我醒来吵闹让丑事泄漏吧。
钱伟请了假,婆婆干脆辞了临时工,两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我贴身“护理”,态度殷勤倍至,但我心里明镜一样,知道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怕我把真相说出去。
第二天凌晨我就醒过来了,我先勉强睁了睁眼,待视线清晰,医院,再轻轻扭头看看旁边,看到钱伟和婆婆,一个趴在床边,一个倒在沙发上,都呼呼大睡着,稍一思索,我就明白了前后经过。
可能我的动作惊动了他,我看到他头动了动,呼噜声停了,马上又闭住眼。
过了一会儿,听得护士进来换药,然后关门出去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婆婆小声对钱伟说,等她醒了,你好好和她说。
钱伟没吭声,把我的一只手塞进被子里。婆婆叹了一口气又说,唉!估计是留不住了,妈现在只想啊,只要她出去不要胡说,只要不影响你的声誉,让妈砸锅卖铁都行。
04
得了婆婆的嘱咐,我醒来后问钱伟借手机,我的手机坏了,想用他的手机给单位请个假,再给父母报声平安。
一听我要手机,母子俩都一脸警惕地围到床边,齐声问,你要手机干啥?
他们说单位的事我先不用管了,他们已经帮我办了请假手续,至于父母那边,也打了招呼了,打了名义是钱伟带我出去旅游了,手机坏了,得回来补卡,有啥事就让大家联系钱伟或婆婆。
防范得倒挺严的,我看着婆婆脸上讨好的表情,心里是一波波反感。
结婚前她一开始对我态度不冷不热,淡淡的,举行婚礼前,才突然对我亲热起来,动辄叫我到家里吃饭,几乎每次见面都给我送大小礼物,做各种承诺保证,现在想来,都是在为日后打基础。
钱伟有艾滋病,是在婚检时发现的。
我俩结婚前,婆婆生了一场病,钱伟一天单位、医院、家三头跑,忙得顾头顾不了尾。
有一天,医院,赶着到食堂给婆婆打饭,在走廊摔了一跤,把手蹭破了,男人心粗,婆婆当时自顾不暇,也没顾上叮咛他,他连创可贴都没贴。后来他们分析,估计就是因为那个伤口迟迟没有愈合,医院病*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感染了。
这是他们的分析。
我们婚检,被医生告知结果时,钱伟说他当时的心情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那时距婆婆出院已经时日不短,他一直洁身自好,根本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有这个遭遇。
他慌得当时不知道怎么办,六神无主,打电话叫来了婆婆。
还是医生看母子俩可怜,启发了几句,俩人想到那个可能的缘由,一个小小的伤口竟造成今日的严重后果,不由抱头痛哭。
我记得我当时看见婆婆突然来了觉得奇怪还问过他们,婆婆当时用的是“顺路办事”把沉浸在喜悦中的我糊弄过去了。
回家时我小声问钱伟怎么好像哭过,他眼睛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想到他爸了。
05
医院住了五天。
本来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但是,一个意外打乱了计划,我流产了。
我一醒过来,婆婆就抓着我说这说那,句句不离替钱伟替她家辩驳,辩驳完是忏悔、道歉,婆婆差点跪下了,流着眼泪求我顾一下他们的名声,不要大吵大闹把这事传扬出去。
VIP的房门一关,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婆婆说这些的时候,我没看见钱伟,后来知道他是那时在门口。一是防止被人听到,二是他自己也觉得很冤枉,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婆婆为了说服我甚至搬出了我爸我妈,她说我是个好孩子,我一向那么体贴理解孝顺父母,能不能也体谅体谅她。
知道婚检结果后,钱伟犹豫过要不要隐瞒,是婆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婆婆经的事多,初时的慌乱和震惊后,马上理清了思路,她觉得如果我们的婚事突然出状况,如何给女方和外界解释就是一个问题,还有,以后,钱伟还能找到愿意嫁给他的女孩吗?
虽然医学界说,艾滋病患者并非都不能结婚,只要治疗及时、控制得当,有些人,照样结婚生子,这是有现实实例的。
“而且,这也不能怪咱,是吧?”婆婆劝儿子,“咱也没做那丢人事,咱也是倒霉——”。
婆婆哭得说不下去,她搬出了钱父,“想想你爸,想想你钱家,娃呀,你再想想妈,总得让妈死了有脸见你那苦命的爸吧!”
婆婆最后说,这样,如果医生告诉了小静,那咱就不多说什么,她要分手就分手,妈豁出一张老脸,丢人就丢人,妈会好好求她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她要多少补偿妈都给——
但是,如果医生不说,就代表国家对这块没规定,国家没规定,就说明这事不违法,那,咱、也可以继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看,五十七岁的婆婆脑子反应多快,为儿子考虑得多么周到!
06
婆婆还让钱伟结婚后在那事上严格控制,药不能停,保密工作要做好。怪不得我俩还没结婚,她就说为了以后方便帮我带孩子把自己的房子置换到和我们同一小区,钱伟只要在家,每天都回婆婆那儿至少一趟,肯定是吃药去了。
老出差,是怕老和我在一起,控制不住自己出了纰漏吧。
他们不给我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贴身盯着我,我找不到办法和外界联系。我也无心联系。
联系上父母亲朋好友,怎么说?我也担心落人口实,沦为笑柄。
但是我心里的怒火和气愤,还是要发泄的。所以每一次,不论他俩哪一个和我说起这事,我们总是以压抑的争吵、眼泪、充满恨意的目光结束。
在这种激荡的情绪和氛围下,我流产了。
发现我比想象中固执,婆婆慢慢态度也变了,她让钱伟去上班,说她儿子假期有限,不能丢了家庭再在工作上有闪失,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床边,看着我,脸上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给我撂底:我们对不起你,我们认了,下跪、磕头、认错,只要你说,我都做!你要多少补偿,我全给,砸锅卖铁都给!只一条,你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她休息了几秒,换了种口气,“说到底,孩子,我们也是无辜的啊!他又不是干了啥脏事染上的病,你俩感情又那么好,你让他突然说不行,你俩人恐怕都接受不了——”
进医院时,我还在昏迷中,钱伟就让医生下了做是否感染艾滋病的检查单,第二天我被确诊并未感染,这事现在也成了婆婆讨价还价的资格。
“钱伟要不是顾惜你、爱你,你能安然无恙?我们是一时糊涂,既然现在你啥事没有,既请高抬贵手,看在他爱你珍惜你的份上放他一马!”说着说着,又哭,又要下跪。
07
医院天天被人轮番轰炸,婆婆的目的很明显,我不答应她就不放我走,如果我闹大,影响了钱伟的名声,那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和我撕掳到底。
不愧是过来人,姜还是老的辣,我是第一次见识这么一位爱子心切的慈母的变脸功夫。
前一分钟还在我面前表情沉痛,下一秒医生进来马上换了副表情。
面对医生和护士的安慰,我是有苦难言。
我的性格决定了我不是一个能撕破脸的人。这几天,我被他们母子精神轰炸,神经几近极限,孩子的失去,更增加了我急于从这个“魔窟”——这就是当前这个家这两个人给我的最深体会——逃出去的决心。
告诉了父母亲人又能如何呢?打官司最多也只得点经济赔偿,我的爱情,我的付出,谁能赔给我。
他倒是想继续给,我可不敢继续收了。
08
婆婆第一时间觉察到我态度有所松动,她马上加了筹码,像她先前说的,只要我愿意替他们保密,哪怕我说钱伟不能生孩子她都愿意,这个名儿总比那个名儿好些,别人不会往他身上产生不好的联想。
医院,婆婆仍然和我们住在一起,美其名曰照顾我坐小月子,其实是不放心我。
如何应对我父母,我根本没管,婆婆全权承揽。
她好像是怕夜长梦多,紧锣密鼓的一通操作,不知道她都做了哪些铺垫,第二周,父母相携出现在我面前,母亲泪汪汪地安慰我不要太伤心,说这事谁也不愿意发生,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婆婆给他们说的竟然真的是钱伟不能生孩子,说这次其实不是去旅游,而是医院做了一个彻底检查,彻底死心了。
她说他们不愿意耽误我,愿意忍痛割爱。
钱伟不用演,他本身的颓唐和憔悴已足够说明他的心情,有时深夜我辗转难眠,打开房门,看到阳台上明明灭灭的红点,断断续续传来的咳嗽声,也渐渐说不出狠话。
唉!怪只怪,造化弄人。
我们很快离婚,婆婆坚持,这套房子给我,另外还要给我一笔补偿,父母于心不忍一再拒绝,我却明白,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我拿了她家的房得了她家的钱,替他们保密就是我一辈子的义务。
09
等我完全从这断婚姻中脱离,回答别人的好奇时能情绪稳定地说起时,已经是几个月以后。
听说我们离婚后,钱伟就申请调到外地去了,婆婆把房子租出去,陪儿子一起。
从那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会从某些人口中“无意”听到关于他们的些许消息。
我以为自己是个例,后来百度了才发现不是,现实中这样的例子竟然有,还不止几例。
国家有规定,未经本人或者其监护人同意,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公开艾滋病病*感染者、艾滋病病人及其家属的姓名、住址、工作单位、肖像、病史资料以及其他可能推断出其具体身份的信息。所以,医生无权将婚检时发现的艾滋病感染者的事告诉配偶。
但是,感染者其实是有将这个事实及时告知与其有性关系者的义务的,但是钱伟和婆婆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履行这个义务。
再次说明,人都是自私的,人最爱的,其实是自己。
10
我有时也问自己,用他曾经问我的那个问题:假如我一开始告诉你真相,你会怎么样?会不会离开我?
答案是未知。
我想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了。
虽然知道真相时我是出离愤怒,恨之欲其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我慢慢发现,自己和他们一样,危机来临之机,首先想到的也是自己时,我再也无法坦荡的面对感情这个问题。
对于我的突然离婚,有一些人始终心存怀疑,更有甚者,想方设法打听、八卦,面对如此种种,我学会用网上看到的话劝自己:
人生如果错了方向,停下来就是进步。这条法则,在爱情与婚姻中同样适用。
今天放弃了,就止损了,从明天开始,每一天都是赚的。
前提是,你有能及时抽身、壮士断腕的勇气。
我有。从这方面来说,我也是个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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