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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玲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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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三八妇女节之际,谨以此文向一位弥久留芳的中国女性致敬!文/老周初见玲华,是在年冬天,北京。记得我穿越墨脱刚回来不久。左脚大指头盖在石头路上撞劈了,内出血,瘀黑若炭,身上还有几处旱蚂蟥留下的血点。回京第一次约见的人是极限运动玩家罗艺。那时租房在四道口的一个城中村,进村要转几道弯,上楼也要拐几道弯,贼不好找。三年前,我与罗艺在北大西门附近的一家小夜店邂逅,后来相互再没联系,电话挂通,花半分钟说路,一小时后,他敲门,一把抓。这个场景我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觉得干散,时间地点人物确凿,拿来铺垫过门,交代缘起,也捎带顺笔。罗艺说他头一年冬天也去了趟西藏,千里走单骑,花一百块买了辆二手单车,单衣单裤单骑一路响叮当就去了。听得我害冷,他说是“热身’’,还有更大的挑战在后面。本想让他来看看自己拍写的墨脱见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泄气,不提作罢。罗艺这种离奇的玩法该叫什么?流浪还是探险抑或行为艺术?当时也没好意思问。世纪之交的北京挺时髦行为艺术的,此行乃无为即兴之行,原创不含糊,也可附会上意义解构,无主题,波普啥的时尚文化标签,称之为行为艺术未尝不可。罗大侠名艺,他当个艺术家实至名归。倘若当真担上艺术家的名,也未必比探险家荣光。殊不知,大便器都成了艺术,不闻其臭,遑论高雅。罗艺聊了许多探险圈里的人和事,特别提到一位女性玩家——玲华。说她95年就独身闯过藏北,穿无人区,转神山岗仁波齐,翻界山大阪,访楼兰遗址;97年又取道川藏公路,不料长途车中途起火,慌乱中夺窗跳车逃生,结果左脚踝关节脱臼,腓骨粉碎性骨折。急救治疗过程怵目惊心,接下来,在破车烂路上颠医院,如受酷刑。拖了近半个月才回到北京……。好在自助者天助,现在又站立起来了。几句话透出的信息,足以令人兴叹:这个女人不寻常!罗艺还说,他们早就认识,想见哪天带你去见见。得见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中豪杰,好生荣幸,于是顺口就答应了。没过几天,罗艺请到阿坚,约我一道骑自行车去东单会玲华,再去宋庄。到东单,玲华已等在路口。一照面,我就被她的形象镇住了。罗艺事前可没说道她的相貌学历职业啥的。只见她五官端庄清秀,容貌完美无暇。她穿一身休闲棉装,不施粉黛也不见首饰;两眼清澈有神,目光平和友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我打量着她,她也打量我。好美呵!子见南子,看不够又不好意思再多看一眼。“怎么有些眼熟,像……”。想起来了,“金花!  《五朵金花》,就是那朵国花,青春时代的偶像”!心中不禁一动。遗憾她已不再有怀春少女的妩媚娇嫩,但透出的成熟之美和书香文气又添了几分秋天的况味。她看上去谦虚和友善,但又让人惶恐不安。明白过来了,面前的这尊偶像可是活的!说些什么好呢?也想在邂逅场合即兴赞叹风雅风雅,可是脑子不现灵光,只能干恨自己没七步之才。一时窘迫,露怯了。夫子之好色是也。悲夫!还是老炮儿阿坚有料,开口就给玲华"册封’’绰号,玲华不接,打岔言它。阿坚顺玲华的话题走,抽冷再绕回绰号,反正要把绰号砸成事实。诗人嘛,多少都有些称王妄想,册封天下美女不辞劳累;这边厢,嫦娥也有寂寞时,闭门疗养冷清久了,有人间烟火缭一燎胜过无聊。谈笑间玲华时而笑出声,时而严肃甚至气恼,两人斗嘴像太极推手般比划,暗中给力旁人哪里能听懂个中”黑话’’。毕竟是老相识,玩笑分寸拿捏得体,“发乎情,止乎礼”。看玲华的笑颜如赏花,我在一旁私饱眼福,看得走神: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敢情我们几个今天是当她的绿叶来了。玲华有许多探险圈的朋友,这个圈子鲜有女性涉足,突然来了个大美妞,又是京城名校学霸,相当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小圈子的引力场骤变,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现改变生态的大事件。不用合计,大家都对她敬重又呵护,忙不叠表现骑士风度。英雄美女好搭配。假如只留下一片叶子呢?这……这就不好说了。  玲华想去看望宋庄功夫流画家刘毅,玲华喜欢刘毅画的唐卡。他患病住院了。玲华骑车去,康复训练,散心,访友几头事情一趟过,可揣度她很会打理时光。去时顺风,一哨保镖簇拥着玲华车轮滚滚穿越滚滚人流,一路追风,那阵式,端得是一幅木兰策马扬鞭从*图!刘毅见玲华欣喜激动自不待言,恨不能下床来劈门枵炖母鸡。刘毅刚下手术台,医嘱不能进食,喝酒就不提了。阿坚自己上街买了两瓶“普京”,匀我一瓶,当水喝了。顺说一句,这是啤酒*的套路,仰望古都(仰脖咕嘟),爷们儿之间嘘寒问暖,祝福安慰的话就省了。实话说,我比较了解各地酒桌文化,唯见这种喝法跟酒最亲近才加入啤酒*的。怎个说道?你看情侣们爱到深处哪儿还有那么多废话。喝酒的礼仪诗文早已过剩,要紧的是下酒!刘毅好酒有度,算是啤酒*的票友吧,他画画手不能有一丝颤抖,若天天泡大酒,功夫就废了。回程逆风,玲华脚上有伤,不能用力,让人好不心疼。一行四人默契编组没商量,领骑为玲华挡风,殿后两人像速滑接力一样轮流推送助力。轮到我,每推一把,总要唱一句,”还不是我来推你嘛!’阿坚和罗艺都没那么文艺,只推不言语。也许是他们不喜欢这小曲,阿坚只唱《图兰朵》,罗艺爱飙《青藏高原》。艺高(罗艺喝高了)人胆大,原来如此。骑到家门口,玲华已是大汗淋漓,露出的头发上蒙了一层灰,眼睛却更亮了;脸让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笑着喘着,活像*土高坡上的村姑。来回50公里,对她来说,是考验,是破记录的挑战。多年来,医生从来不敢确定她何时能甩掉拐杖,玲华自己也一直暗自担心会留下残疾(当时不知玲华受伤有多重,还以为是一般骨折,直到十多年后看到她写的书才知道详情,因为受伤后得不到及时救治,拖延过久,出现了骨坏死现象,俗称"骨癌",能够康复是奇迹)。就在这一天,玲华以自己的行动证明,她已经满血归来!年前,阿坚攒了个局,地点选在北京正北方与河北交界的一个山村。阿坚带着罗艺,还有摇滚歌手高巚菘和我,亲自蹬三轮板车隆重出行,这辆板车是阿坚的旅行重器,曾经骑到山东。在村前约10公里处,后面开来一辆吉普,温玉驾车,玲华和温玉的朋友杨律师从车上下来,换乘三轮,玲华上了车,阿坚蹬的更卖力,时不时来个大回转或急刹车不时造点儿惊吓。罗艺当乘客有所不甘,从三轮下来,跑了10公里进村。村庄很小,可耕地不足千亩,百十口人家,坐落在山洼里,周边小山环抱,北边一两里地有个隘口,隘口一侧是数十米高的断崖,另一侧可见残垣断壁,尽是石头,不见长城砖,推断其岁月,或许比古北口还久远,没准儿辛弃疾也曾经来过。一条古道通过这里向北方延伸,再走10公里就进入河北地界了。无疑这里是冷兵器时代的兵家必争之地,商旅易货边关,想必也有过繁华。可这与我等人又有何干系?阿坚鼓令的事是从来不跟任何人商量的,接下来会怎样往往不确定,确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喝酒。我们下榻的人家是个普通农民户,户主叫某某,农民是阿坚的朋友,这不奇怪,没想到的是玲华也认识。后来才知道,阿坚乘中法两国民间文化交流的机会,策划让某某去了趟法国,过程中少不了翻译事务,估计玲华是被忽悠进来做义工的。喝酒的时候,户主频频举杯,感谢阿坚让他出国见世面,上报纸又上电视,无厘头地成了小地方的名人。那时正赶上出国热,女明星外嫁一时成风。那个出国机会本来是给阿坚诗人的,诗人拉一个农民来顶替,涮了两国*府一把。阿坚把农民推到前台,自己躲藏幕后导演偷偷乐。大概是这样吧,算我瞎猜。话说回到酒桌上,温玉特地带来一瓶名酒,我估摸阿坚不会喝,因为他一贯一切行动不听指挥。阿坚果然只喝啤酒,玩老一套:转勺,猜棍,划小拳。酒至半酣,阿坚指着小高对玲华说;这是我干儿子。说来小高也是牛人一个,能一气连跑两个马拉松,但在阿坚淫威下却敢怒不敢言,只好认了。接着,阿坚对小高说;儿子呵,我给你找了一个妈,你不能不认。说着指指玲华。一桌人都愣住了,不知剧情如何发展。小高回话。‘‘她还没我大,我怎么叫(妈)呀?”“那就叫‘表妈’,大家觉得咋样?”民主乎?众哄笑,没等大家把嘴合上,阿坚就用筷子敲打着炕桌喝道:“不叫我可要动家法了!”小高捱不过,敷衍着面对炕桌连叫了两声“表妈”。只听玲华失声尖叫,满脸通红,又笑到岔气。就寝时,主人特地为玲华腾挪出一间小屋,我们男的全睡大炕。小高酒壮色胆,要进闺房找玲华聊聊,说着就要揭门帘,引众人侧目。我起身厉声喝止,怒目相向,气氛顿时紧张。阿坚发话让我别管,若无其事地说:“让他娘俩儿呆一会吧,儿子对妈能咋样?”玲华在屋里听得清楚,说‘‘让他进来吧!’’  。大炕烧得很热,温玉那会儿还没发福,脱衣时,见他的腿长得有形,问他是否练过田径,他说在大学里得过中跑冠*。他也爱好户外运动,此前我们随罗艺爬过箭扣野长城,同行的还有他的女友王红和拍记录片的高子鹏,听说话口气和出手,猜温玉可能是个大款。这次出行,记性一贯很好的罗艺居然不记得了。因为差点儿为"表妈"打一架,我记得很牢。有了“表妈”的绰号后,还有某公子叫过他  “奶奶”,而且当众磕头。玲华爱好诗歌,想必熟知《恶之花》。也有经得起恶搞的雅量,但不染流俗。一次聚会,我叫玲华"表妈"她不做任何反应,扭头和别人说笑去了,晾在那儿的我好不尴尬。转过年,玲华完全康复了,她忙着答谢曾经帮助过她的各路朋友。我的一本新书恰好在这期间上市,轮滑送书满城窜,也送了玲华一本。想必她看了,不然她不会请我喝酒,而且连着请了我好几回。我也不客气,有请必至。每回都借酒贫嘴:又坏了妹妹的银子。玲华大家风范,自是高兴不提,虽然熟悉到能开玩笑了,但我对玲华的了解只限于社交层面的言谈举止,至于她的个人经历和内心世界,知之甚少。比如说:她各方面条件无可挑剔,可是,都过三张了,为什么还没结婚?朋友圈的人似乎达成默契,对此问题避而不谈。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罗艺,因为罗艺也是单身,又见他常去东单,我猜罗艺正在追她或暗恋。问了几次罗艺都一句“别瞎说”打住,这样的答复显然不能解惑,憋到我不想再多问一句的档口,罗艺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去她那儿是帮忙,医院做理疗,得有人陪是不是?嗨,这么说吧,我把他当妹妹。”罗艺陪玲华就医至少有一年了,每回都是鸡叫头遍起床,骑单车为玲华排队挂号,然后再去接送,风雨无阻,来来回回几十公里,一年累计下来相当于又去了一回西藏。古道热肠!让我对罗大侠再次刮目相看。不过,罗艺并没有直接回答“玲华为什么不结婚”这个问题呀,只是把自己摘出来了。借话赶话,我说;“别躲呀,我看你俩儿挺般配。’’话挑明了,罗艺显得不耐烦,说;“你不懂!”,那口气好象是过来人训小屁孩。没过几天,罗艺说圈子里有个某某在追玲华,我假装忙别的没听见。隔天他又说玲华对那人没啥兴趣,又有些不知如何打发云云。哈哈,不淡定了吧!我有些兴灾乐祸。话说那位老几我在酒局上碰过两回,据说是京城辛亥间某名流之遗少,喝红酒满掌托着一个胖大的高脚杯,不停地转动手腕,指头娴熟地捻转着酒杯。说喝红酒讲究一个‘揉’(读一声),要揉两小时才能出味道,揉醒的酒跟特么调酒师瞎晃荡出来的不一样,红酒会认人,有灵性,懂吗?我在一旁点头边比划;揉,揉啊揉,这样揉馒头也行吧?众人笑;要是揉肉馒头呢?众哄笑。这老几可能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又滔滔不绝地细述洋酒十大品牌,什么产地/年份/价格/色香味啥的,我夸他造诣深,他更来劲了,又白活起他的血缘人脉贯通两岸三地乃至欧美的上流社会,当时才听说台湾有个叫马英九的挺火,到他嘴里:噢,你说的是我马哥呀,我上个月还跟我马哥在一桌吃饭呢。一大桌人,就听他一人在哇啦哇啦。记得有一回和玲华见面,我有意把话题引到这老几身上,玲华疑惑,问我是怎么认识的,我如实描述了那天酒局的印象,说,“我看他是个推销洋酒的,准确点儿,是义务推销员。”顺着谈机,作惊讶状反问:“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这是我记忆中与玲华的最后的对话,此后,再也没有见过玲华。但我在内心深处一直惦着她。坦率的说是仰慕,她的品貌和修为在学府里有口碑,庙堂有重用。我等草民只可远观,不可近狎。“我想说我爱你,但是没有”。木秀于林,再往后呢?不愿再想下去了。在一段流浪的日子里,和流浪到沙漠的孙民把瓶听这首歌数百遍。何人放歌歌与谁?左小你个*呀,莫不是钻进了我的脏腑?写到云雾里去了,打住。我对玲华的了解并不深,为什么要写她呢?因为我的一段经历与玲华有关,由不得我不一吐为快。年,我的左眼视神经遭受意外创伤,从海南赴京治疗,赶巧住进了玲华的家。她去联合国工作,房子交给罗艺照看,罗艺先斩后奏把我安顿了。一住就是半年。其间,我连个感谢电话都没打。性格使然吧,“三克油”怎说得出口?只好攒着。当时忙着寻医问药,还得考虑治不好咋办?直面哈姆雷特之问:“活着,还是不活,这是个问题”。不单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玲华当年肯定也这么想过。那不就齐了。可是,当年救治,帮助过玲华的人,她都一一面谢过了。我呢,欠的这笔人情债想还都没机会,愧疚似乎要陪伴终身了。我又不能跳*河,多大的事情?出来混,总要还。这般释怀可乎:玲华当年之所以默许我住,道理简单——房子是用来住的;其中又深藏玄妙——佛曰不可说。玲华先知,将空下的房子让给罗艺住,某跳往助之。默契做了一个行为,题匾名之“房子是用来住的”,金匾镇宅。于是乎,玲华在天堂里可以跟祗陀太子调侃了:你的精舍“金遍乃卖”,我的房子金匾乃卖,你说该用多少金子?    关于玲华的婚恋问题,说开了也没啥难理解的,学霸是用青春换来的。工作后,由于能力超群,挑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很快就成为法语圈的当家名旦。她几乎不休节假日,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年世界妇女大会,玲华领衔大会同传翻译向全球直播。事业功成名就,年龄也在婚恋的*金时段,这时候若能成家该多好!可是,她却出人意料地跑去西藏探险,走川藏线可见雅江大转弯,不料还没到大转弯,一场意外的遭遇让自己的人生轨迹先来了个大转弯,病床和轮椅,无情地消磨掉了她的花样年华。待到康复,已物是人非。她是被意外事故拖成“剩女”的。这样的推断似乎合乎常理。其实不然。亲朋好友们为她成家的事操心,她却把心思放到“出家”的事情上了。记不清在何时何地,听说玲华和卢导的女友小卉结伴去了印度。当时以为她们是去观光旅游,直到玲华去世后才知道,她是为了结自己*牵梦绕的一个夙愿。玲华此行之后出了一本书——《通往舍卫之路》。这是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文字。字里行间或许能让我们看到玲华的精神家园。《通往舍卫之路》是玲华生前留下的唯一著述。玲华自我介绍说:“这是一本关于旅行的书……也是一本关于挫折,困顿,失败和伤痛的书,素颜,素描,没有加工粉饰”。文如其人,读者可以把这本书看作玲华的自画像。该书年动笔,花一年时间写成。未正式出版,据说只印了本分送朋友,若有剩,怕也是“手抄本”级的藏品了。我渴望得到这本书又没处买,只好找朋友借。因为有关玲华旅行的一些细节不详,需要靠这本书来印证;更重要的是,我想加深对玲华的了解,想知道她历次旅行的动机与感悟,想看到她生命中的高光,也想感受她在挫折和失败的深谷中独自舔伤的痛苦;领略玲华在人生旅途中的超凡传奇和脱俗之美。书从北京寄来,随手翻了翻,就放不下了。玲华的文笔超出我的预期,尽管我早知道她是资深文青,又从事语言专业。我不怀疑她谙熟信达雅,只担心她的文笔优美到江南甚至法兰西去了,遇到糌粑酥油茶,只能捏着鼻子喊声"膻”。不是我对女人的写作抱有偏见,而是旅行文字的标杆让玄奘树得太高。还有,山高水险,沧桑无情,见红颜磨难老夫于心何忍?开卷,有一段藏区乘车的记录:“从阿里搭一家旅行社运行李的卡车,和一堆不停地蹦蹦跳跳,打打闹闹的行李箱挤在一起,在世界级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一整天,灰头土脸一副水泥装卸工模样……古格之后,又和行李箱为伍一日,拳打脚踢,坐了大半天车到达巴尔兵站。终于在和行李箱的战斗中败下阵来,躺倒在泥地上,感觉心快要颠破,准备换车,等待也许是像戈多一样难等的下一辆车”。一出道,就奔着青藏高原去了!勇气非凡,承认失败,为文守诚求真,够得上道德文章。看到这里,我感到自己对玲华笔力的担忧实在是多余。读第一遍花了两个通宵,边看边擦眼泪。果真这般感动?实话说不至于,是因为要带两副眼镜,叠加起来度。累出的泪。玲华的书写得很流畅,有悬念又留有余味,确实好看,若平淡无奇,老夫怎肯透支牛年的力气于子鼠年长夜咬文嚼字,通宵陪红烛滴泪到天明?让人担忧的是后来的路,转神山岗仁波齐。轻装走路问题不大,老头老太太也常见,大不了累了歇歇脚,要紧的是过夜。玲华披星戴月,脚下尽是冰凉的石头,只能蹲着睡。“穿一件卡其布夹克衫,一条厚布单裤,一件薄毛衣,一个夏天睡袋,一双皮手套”。“转了一天的山,很困,很饿,很累。眼皮不断打架,人迷迷瞪瞪,不时打一个盹,迷糊一会儿,但很快又会被冻醒。一晚上都在打抖,风过时身子抖得就更厉害”。结果还好,没有冻感冒。一旦在高原上感冒,会引发肺气肿和水肿,跟染上新冠病*一样,喘气都难了。玲华事后也有反省和后怕。我觉得认识正确但不够深刻,悔过的态度较好但不够彻底。在当地人或资深探险人士眼里,她犯的是一个低级错误。侥幸活下来,念阿弥陀佛吧!还有一件不好说又不得不说的事——遭遇色狼。玲华两次进藏都碰上了,过程惊心动魄,结果化险为夷。看这一段时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看完即点支烟压惊。我得想想这个小女子的胆子到底有多大?还要想想该不该剧透手中的这些猛料,不能白白的浪费独家发布的良机。看完3分钟的《天鹅湖》,还有人看《列宁在一九一八》吗?等着出书吧。其中详情就不在此引述了,让大家攒点悬念也不见得是坏事。在丛林世界,女人独行江湖遭遇色狼几乎是必然事件,遇不上色狼也逃不过咸猪手的骚扰,什么险情都没有才是新闻。谁叫你不带足买路钱前呼后拥,又是那么年轻漂亮?那么女人还要不要独身旅行了?不好说,象回答要不要探险一样,至少会有两个选择,我的态度偏左,大概地头上有人罩着,或者你身上没有让色狼垂涎的那些诱惑,或者练就孙二娘的本事,与狼共舞都行。对玲华的遭遇,我不得不说:侥幸!她本该做好防范预案备不时之用,拼命太不值,所幸玲华遇到的色狼都是退化的孽种,若遇上群狼或是醉狼,后果不堪设想。时过境迁,这一拨色狼估计毛也秃了,尚能饭否?新一拨色狼不知是啥样?5G时代了,天网恢恢,探头遍地,人的行踪可全程直播,色狼该销声匿迹了吧?俗话说:色胆包天,欲壑难填。色狼的本性是不会改的。现在的色也是5G传播,无处不在,狼不饿倒是让人放心了许多。全书最精彩的叙事,是玲华对自己遇难经历的刻画。这是她人生旅途的一个转折点,所以多引些原文。“翻出窗,准备跳…..后面的人担心油箱爆炸,都急着想跳,不断催促和推搡,我没有时间多想,两眼一闭,纵身跳下。在双脚落地的一瞬间,我知道,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尖叫了一声,记忆在那一瞬间出现空白。当我睁开眼睛时,看到左脚和右脚已经不在一条直线上。‘我的腿断了!’我木然的自言自语道。……幸好同车有两位*医,他们帮我脱下鞋袜,“把脱臼的踝关节重新放回去,当我看到左脚恢复原样时,我也回过神来。*医告诉我:‘你的踝关节虽然已经复位,但是伤口很长,如果不缝上,关节骨还会滑脱出来’。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特地找出尺子,量了一下当年留下的伤口,有8厘米长。……*医准备就绪,下手前提醒我:‘没有麻药,你要忍一下’。我的脑子嗡了一下。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革命教育电影《闪闪的红星》。潘东子的爸爸受伤了,需要手术,没有麻药,躺在担架上,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忍受痛苦,咬着牙,一声不吭。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用缝衣服的针线来缝伤口,能挺住吗?我不无悲壮地对周围人说:‘*医大哥,拜托你帮我把伤口缝上,各位大姐,拜托你们按住我的手脚,让我不要乱动。……然后紧紧地抓住身边藏族大姐的手,对*医说‘可以开始了’。我准备好自己将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会疯狂尖叫。可是……可是……怎么啦?当第一针扎下去,挑起皮肤时,我居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人在大口地喘着粗气”。……本该写成血泪篇,怎么写成了喜剧?好了伤疤忘了痛,居然有心情拿把尺子把伤口量一量,还借蒙太奇手法把潘东子的爸爸也扯进来。额的小姑奶奶!受教了。暂停,开一瓶,跟这后革命文字碰一下。我还要就地夸赞一下玲华文品之厚道。换我,我要喊话冯小刚,向中纪委举报这些电影的编导造假,不比告一个地方小贪更能表现老炮儿的正义凛然?我也有必要告诉被误导的观众,英雄该痛也得痛。玲华的伤口入夜才发作,疼痛钻心刺骨,这时候想哪个英雄也止不了痛,玲华在呻吟中熬过了一夜。比这一夜剧痛更难以承受的折磨是收拾残局。从无人区返回,路途上遭受的皮肉之苦可想而知,最难忍受的是悬念的煎熬——还能站起来吗?还有治愈的希望吗?如果成了残废该怎样活下去?……这些问题来回想,转圈儿想,没完没了的想,不想也得想。治疗久久不见转机,反倒出现骨坏死的征兆。考验考到这个份儿上,学霸也不能淡定,玲华感到自己的耐心和意志在消解,“承受力快达到极限了”。但是她始终没有放弃希望,坚持不懈治疗,一直熬到骨细胞缓慢生长出来……。玲华康复后,又经历了一次特殊的旅行——非洲刚果之旅。这次旅行是参加联合国的一项维和任务,为联合国维和乍听起来蛮不错,有天使之行的感觉,于是主动报名请缨,去到那里才知道进了人间地狱。15个月的生活,经历了最早的埃博拉疫情,疟疾和战乱。“几乎每个月都有葬礼”,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与她相识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她的心境始终被死神的阴影笼罩着。不幸,她自己也患了严重的肺炎。然而她觉得能够生已算幸运……。回到北京,歌舞升平的景象与噩梦般的记忆形成的反差,让她长时间缓不过神来,“非洲的苦难和生命的脆弱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场又一场劫难,让她“感到茫然,纠结,困惑”,身心俱疲,前程暗淡。“对外部世界失去兴趣”,独自宅在家里,不想出门。想起该做饭了,点不着火,只有心里上火。她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最后一根火柴熄灭时说的话:祖母,把我带离这个世界吧!能读到这里的读者,想必与我一样,希望玲华能重整旗鼓,继续前行,带给我们更多的精彩。她是靠什么能量走出人生低谷的?她没有去烧香拜佛,而是回眸审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她借助的外力都来自于世俗世界的普通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居然是一个比她承受了更多痛苦的小脚女人——把她拉扯大的外婆。面对痛苦思考人生,使她产生了写作的冲动。“不知不觉中,我萌发了写点什么的愿望,拿起了笔,写点什么好呢?”显然她在这时还没有写作经验,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下笔。“我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所遇到的美丽心灵和所看到的美丽风景,我经历的最有趣的事情,做的最自在,最得心应手的事情,就是旅行了。我决定就从旅行写起。”好不容易一路走来,又要写回去,又要去揭已经抚平的伤疤,就不能写些轻松又挣钱的出国旅行题材吗?比如巴黎街景,凡尔赛宫,枫丹白露,普罗旺斯啥的,也可以写人文历史,从法国文学,印象派绘画写到文化波普。最不济,写写法式大餐咋个吃法也可以嘛,这些都是国内的上进青年,成功男女,明星大咖,传媒出版圈子的追捧所在。玲华是法国通,除了知识底蕴和人脉资源,还拥有职业的近水楼台。塞纳河的月亮画扁了也不要紧,反正有人买单还会帮你找补:啊,完美的解构!水煎蛋——后现代象征主义的审美意向,你懂得?玲华不是为了当作家而写作,所写的旅行,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旅行。她在审视自己走过的路,叩问旅行的终极意义。看她在印度的行程;卢克瑙--拘尸那迦--蓝吡尼--舍卫城--阿拉哈巴德--鹿野苑--灵鹫山--那烂陀吡舍离--帕特纳。这些地方都是佛祖释迦摩尼当年所到之处。玲华的朋友余小华如是说:这是她的朝圣之路!...这是现代版的《西游记》。我觉得“朝圣”的说法有待商榷,因为她不是佛教信徒,也没见她磕头。在没看到玲华的著述之前,我猜她此行是为了寻找她的“精神家园”。她走到了目的地,居然浑然不觉。最先写的是舎卫。舍卫,是佛教圣地,是佛祖释迦摩尼布道讲经之地,位于印度和尼泊尔交界处。为什么从这里下笔呢?玲华起初也说不清,只朦朦胧胧地记得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异常美妙,感觉亦真亦幻,如入梦境。“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看到一处有些荒芜的院子,好奇地推门进去,不意发现闯入的竟是一座美丽的花园于是留连忘返……晨雾中,菩提树显得美丽和宁静,宛如一幅水墨画,有露珠落到我的头上,一滴,一滴,再一滴,一种清凉的感觉划过身体,我的内心涌起一种喜悦感到平和与美好。事后一直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在梦游,神游还是云游,旅游”。玲华一直不能确定上述感觉的真实性,连带她旅行去过的舍卫,也只能暂定为“疑似舍卫”。舍卫有梵文,印地语,中文,英文,巴利文等多种文字翻译,叫法有几十种。各种书籍和地图上的标注五花八门,要在短暂的一日游里弄明白几无可能。要确定其真伪,还需花一番功夫考证。于是,玲华当起了考古学家,历史学家,翻译家,探索舍卫的来龙去脉。玲华翻遍了古今中外与舍卫有关的文献,最后聚焦在鸠摩罗什和玄奘两位大师身上。他们分别开创了佛经翻译的旧译系统和新译系统。玲华先在玄奘那里确认了舍卫(鸠摩罗什译)即新译中的室罗伐悉底,又拿出自己口译的本功,将旅游说明材料上地名的英文发音与梵语发音相比较,辅以手绘景点略图测距,终于确认自己实实在在到达了舍卫。考证成功,玲华顿时觉得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为考据舍卫这一处地名,两个汉字,要走访一遍古今中外的几十位大师,读几十万字,花的功夫足够写一篇学术论文了。而且,本是写一次旅行,不料半途又穿插进来一段扑朔迷离的探索发现之旅。“在精神和想象的空间里开始挖掘,一层一层往下挖,挖掘舍卫城及其相关的人和事,也挖掘我自己”。有道是路漫漫兮其修远,尚须上下求索。这样的写作,未免也太,太老太了吧。别急,找到方法就快了。她在经山书海的众妙之门中,发现了一个方便之门——将经山书海里的抽象符号,概念形象化具体化,简约化,通俗化,先尝试用这种方法打开舍卫这扇门,接下来的一串语焉不详的地名很快就破解了。在“挖掘”舍卫的过程中,玲华赶巧得到了一本书——《故道白云》。作者是越南籍的一行法师,文笔好,擅长用故事弘法。玲华引述了其中几例,一则是佛陀降服杀人狂央掘摩罗,一则是佛陀收“不可接触者”苏利陀为徒;这两个故事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佛法,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信众,甚至对整个人类的文明进程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因为佛陀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舍卫,作者也去过舍卫,玲华读起来亲切生动,从中感悟良多,以往望而生畏的佛法和历史一下子变鲜活起来。一行法师帮她拉近了与佛本生的距离。既然可以借助文学和艺术手段来领悟佛陀的精神思想,《故道白云》可读,玲华为什么不读中国人家喻户晓的《西游记》呢?又怎样评论《西游记》呢?玲华的评论很有意思,她的评论指向了读者而不是作品和作者:“我们的民族更多的是一个喜欢随喜而非求真的民族……人们满足于文学的想象和神话,而不再真正地背起行囊,脚踏实地去旅行和探险”。我觉得玲华的批评是中肯的,也是有现实意义的。君不见今世小鲜肉辈出,又有几人步玄奘后尘?也许感觉到自己快到家了,她宁愿慢下来,花足够的时间在语词的密林中追根溯源寻觅知音,在摩崖石刻下细细品闻一千多年前上师的传世墨香。她钦佩玄奘准确严谨的治学态度,也景仰鸠摩罗什直指人心的语言魅力。她甚至不厌其详地把《金刚经》的新旧译本罗列出来,逐字逐句地加以对照品评,玲华对两位大师的研究细致入微,居敬持志,不禁让我想起陈祖德九段品评《当湖十局》。有曰:手谈问道,隔空神交。道别经山书海,语词密林,割爱难免。玲华最后花送鸠摩罗什,选用了"舍卫”。挖掘舍卫,玲华收获了大量的知识,解决了存疑与困惑,认知能力见长,写作能力也随之提升,写作让她“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所遇到的美丽心灵和所看到的美丽风景”,也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她发现自己‘脚先于脑来到(舍卫)’,脚走在了知识的前面”。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真理来源的发现!也是自我的发现。这句话夹在一段叙事文字当中,作者自己也许没有想到这是神来之笔,没有强调就带过了。这分明是游吟意境嘛!该不会是从荷马那里偷来的金句?脚,是玲华写作的支点,与她那条腿上的针线纹身一样值得礼赞!脚印,是最原始的旅行记录。顺着脚印,玲华过去旅行的“泛*的记忆又被重新唤起”。冈仁波齐,一晃16年过去。玲华还依稀记得那里的如画风景,“在卓玛拉山口,晚霞,山风,在那一刻,,她的心快乐的飞了出去,变成一粒自由的种子,在天空中旋转,飞翔,率性,尽情,自由,向远方飞去……遥远的天际,蓝色的山峦绵延起伏,白云环绕,雪峰点点,一片柔和,淡雅,宁静,山的那边,是否就是蓝吡尼,释迦王子的诞生地。”玲华的叙事风格总体倾向写实,但在上面的引文中,明显看到印象中带有主观想象的色彩,人的心情会飞好理解,喝高了即可飘飘然。变成种子又当怎讲?这是玲华引用的一个典故:法国作家纪德写过一本《如果种子不死》的书,此话也不是纪德原创,源出于《圣经》中基督之口,寓意很深。玲华拿来自比显然是有象征意味的;还有,她把山描绘成蓝色让人纳闷,西藏的山有青色或灰色的,怎么会是蓝色?很可能是作者看山的时候动情了,痴想悉达多王子及蓝吡尼,产生了移情:她想去到那里,无奈有群山阻隔,望山兴叹又不甘心,只好反求诸己,把青色从视网膜上抹去以求心理平衡。心理学有合理化解释之说,比如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移情看山,青不必出于蓝,蓝白相衬恰似唐卡的色调,拈花一笑如是观,远山莫不是佛的莲花宝座?菩提本无树,山色自心生,色乃相之属,禅定可看空。既然看空之说成立,为山增色又有何妨?大概如此吧。读者看到这里也许会觉得我在戏说。我没有戏说之才。我对玲华的文字做精神分析,有荣格的心理学理论可考。君不见玲华的叙事风格由此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从写实变成写意,从某次旅行写到人生旅途,从物理时空转向心灵世界,从个人生活的兴趣爱好升华为生命存在意义的叩问与探寻。继续回放玲华的舍卫之路,年走冈仁波齐之前,玲华的第一次长途旅行是年的敦煌之旅。敦煌莫高窟以洞窟壁画闻名于世,玲华从舍卫回溯到这里,有着必然的逻辑关系:敦煌莫高窟壁画的题材以佛教文化为主,在跨越千年的历史中,各个朝代留下的作品尽管在艺术形式和风格上不尽相同,但在文化的源头上,这些艺术品都承载着释迦摩尼佛的基本精神和思想。玲华到此旅行,已经预示了她未来的旅行目的地终将指向舍卫,而旅行的性质也终将升华为人生的精神“寻见”(黑塞语)之旅。“记得,进入第45洞时,我觉得自己好像触摸到大唐的气息,大唐世界的大门好像砰然开启,我回到了唐朝。那些生动传神,精美绝伦的雕塑和壁画,让人不禁想知道它们背后的艺术家,那些默默无闻的无名大师,想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们让我想起黑塞笔下的歌德蒙,他们是歌德蒙在东方的兄弟姐妹”。玲华在敦煌洞窟里,产生了时空穿越的想象:回到唐朝。触景生情的现场感动好理解。可是,在敦煌洞窟里“想起黑塞”,这…只好说是个人趣向了。黑塞何许人也?上个世纪西方现代文学大家,但不知与敦煌有什么瓜葛?我也效仿“挖掘舍卫”的方法,在玲华的书里刨根问底,原来是这么回事:玲华在北外读大学的时候,利用实习机会到云冈石窟当导游,对北魏风格的石雕佛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刚好她在那时开始阅读黑塞的小说,她喜欢黑塞笔下的雕塑家歌德蒙,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的则是《悉达多》,她想知道黑塞塑造的悉达多与悟道之前的悉达多王子,两者的“精神轨迹在多大程度上相似,重叠或交叉…..”。这些文字表明了玲华的心路历程,读黑塞是她日后敦煌之路和舍卫之旅的起点。玲华是较早接触黑塞作品的中国读者,之前的中国文青读"伤痕文学",更早的读“手抄本”不提。黑塞是德裔作家,他当然熟知黑格尔。黑格尔哲学以概念体系自居,追求的是宇宙精神,对东方文化和哲学不屑一顾。黑塞学习研究东方文化近乎“不耻下问”,给前辈回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幽默。堪称佳话,又实属不易。想想看,黑塞创作盛产期正赶上两次世界大战,德国的国家意识形态需要的是尼采这样的“超人”。黑塞当时是无名之辈不说,还是一个正在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的病人,用中国老百姓的话说就是“神经病”。无独有偶,同一时期的美国,有一个著名作家叫毛姆,他写了《刀锋》一书,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成天在巴黎街巷“晃膀子”的美国青年拉里,神经没有问题,却匪夷所思地离开了世人向往的都市文明和白富美俱全的女友,跑去印度的荒山野岭里去寻找生命的意义。毛姆当时已经有了名气,应当是知道黑塞的,不知拉里身上是否就带有黑塞的影子?毛姆是现实主义作家,写人物大致都有现实生活原型,比如,《月亮和六便士》中的那个画家,原型就是高更。高更的“神经病”比黑塞更严重。这是扯到哪儿了?别急,话说起佛陀距今要穿越两千多年,我这里讲的都是一百年里的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说国家大事,大概也要从这里说起。话说回到玲华读黑塞,赶上的时代背景虽然与黑塞相隔了一百年,但就个人与时代主流的关系来说,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中国当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社会的热点是下海经商出国留学三个面向建设四化。玲华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捧读黑塞的《悉达多》,窗外的喇叭声吆喝声都在鼓动“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书中的悉达多王子的所作所为则是让一部分人先穷起来。这个反差是明显的,玲华不可能看不到,对于当时涉世未深的大学毕业生来说,何去何从?不仅仅是一个价值判断,而且是人生一系列现实利益的取舍,割舍在先,能取得什么尚是未知数。敢问路在何方?有待于日后用脚来回答。从读《悉达多》到舍卫之旅,历经二十多年;再从舍卫回眸看自己人生旅途起点,玲华的祖籍浙江舟山,那里有佛教胜地普陀山;玲华在南京长大,中学在九华山下,山顶有三藏法师的纪念塔,藏有法师的顶骨舍利;在北京上大学期间,她开始读《悉达多》。把这几个点串连起来,正好与回放的舍卫之旅接轨,完整地勾勒出玲华的人生旅途轨迹。玲华通过挖掘舍卫,最后找到了自己!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若是佛教徒,他会毫不犹疑地说这是佛缘。玲华不是佛教徒,她是严谨的学者,她似乎不情愿用佛缘的说法来表达自己与佛的亲近或与芸芸众生的不同,也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旅程看作一路“步步高”的攀缘之旅。历经沧桑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佛陀也不再是记忆中的佛陀。“在很长时间里,我脑海里佛陀的形象就是江南寺院大雄宝殿里高大巍峨的释迦摩尼鎏金铜像,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大殿中央,高大无比,神圣无比,也遥远无比”。到了大学阶段,玲华见到了云冈石窟佛像,记忆发生蜕变,佛陀变得“朴素而庄严”随后,黑塞塑造的文学形象“悉达多”又挤占到她记忆空间的前排。佛陀还原为悟道之前的舍卫城的王子,还原为世俗之人。敦煌之旅,玲华一下子见到10个朝代的佛陀形象,哪个是真?都是艺术形象,真佛不在这里,真佛去过舍卫在那里讲《金刚经》。史料有记载,玲华经实地见证,又用玄奘翻译的《金刚经》进行对证。“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这才是真正的佛陀!这就是她历尽艰难险阻,耗去全部青春想要见到的那尊神。她也找到了真实的自我。那是在穿越两千多年的时光隧道中见到的本命。“亦真亦幻,我的舍卫城”!从冈仁波齐走到舍卫,相隔16年,历尽艰难险阻……。有这样漫长又这样实在的梦吗?就算是梦,那也是“愿望的达成”(佛洛依德语)。愿者,原来之心也。“如果有前世,我希望,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舍卫城的姑娘,每天清晨和母亲一起来到路边,等候佛陀乞食队伍的经过,好献上饭食,还有,还带着露珠的鲜花。”这是玲华《通往舍卫之旅》全书的尾声。冈仁波齐的那个转山少女,心中飞出的那粒种子,飞到这里开花了!你看看,话都说不利落了。这是敬神的礼仪吗?敬神应该手捧鲜花走上神坛三叩九拜才是,那又该怎讲?舍饭乎?然也,佛陀托钵受舍即成礼仪。玲华的表达还没完,且看  ,“还有,还……”。看来还不止吃饭这点事儿,鲜花为谁开放?唉呀呀…,赶紧捂眼睛吧!我一直困惑不解的一个疑问——“她为什么不结婚”?也终于在这里水落石出。跟着她在这里收笔该多好!遗憾不能。年,鼠年的中秋节,不见日月。连绵的秋雨淅淅沥沥。罗艺从北京打来有个不好的消息,……她走了!默默无语。眼泪下来了,止住了,又流,……让它流吧!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节前买来一箱啤酒,打开后,一瓶又一瓶……,靠在阴沉木的靠椅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接着喝,直到空箱。“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生活还要继续,告别的不是你,而是悲伤。左小的这首歌,让我想起幼年的时候,妈妈抱着去打针,眼泪汪汪,嘴上却说:我不哭。玲华,我知道巴赫的音乐是你的最爱,本想为你播放一曲巴赫的卡农,但此时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更情愿用一个小男孩的童声来为你送行。收笔。下面要做的事情是,找一家出版社,把玲华的《通往舍卫之旅》出版发行,让怀念玲华的朋友们早些看到,让这本书作为种子,在后来人的心中生根,开花结果。/2/25于海口作者像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进入西局书局官方商城。西局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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