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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宁
01
在市里一次大型会展中，我认识了老公，一个会展设计师。一年后，他带我回他老家家见他父母，他一再强调说，见见就回，见见就回，不可久留。
他妈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大美人，非常吸睛，身材精瘦高挑，大*卷发，大白蛋脸，大红嘴唇，蓝眉毛黑眼影，眼眶泛青，眼睛精光爆射，眼神闪烁跳跃，眼光像寒冰冷剑一般，冷不丁刺你浑身上下，叫人禁不住打一个寒颤，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打扮得倒是十分热烈，穿着鲜红的连衣裙，紧绷绷的黑丝袜，蹬着红色的高跟鞋，脖子上吊一个刘晓庆款的大祖母绿色翡翠项链，手指上四五个金的玉的花花绿绿的宝石戒指，用着很新的某果手机。
她板着脸不怎么笑，吩咐未来公公做饭招待我们，说她忙得很，有牌局要去。
她说话中气很足，声音很大很尖锐，家里家外都是她的女高音和脚步声。
公公六十多岁了，矮小瘦弱，没有头发，满脸皱纹，掉了好几颗牙齿，穿着老蓝布中山装，青布裤子，绿色解放鞋。
他见到我很高兴，去菜地割菜做饭，偶尔对我笑一笑。
饭菜是纯天然的青菜小鱼，很新鲜。
我们离开时，未来婆婆从牌局回来，抱怨手气不好，又输了，向老公要了五百元补火，说：
“我们家运气不好，种田不收，打牌只输，养儿养女，亲戚来往，这里那里用钱又多，有10万块外债。这笔钱呢，看你们兄弟俩谁帮忙还。
老二在农村，有两个伢要吃要穿，四张嘴要养活，负担重，我就不找他们了。
你们有工作，在城里赚得到钱，这个债务就分到你们，你们俩来还。”
未来公公也说：我们有心照不了月，你们结婚就靠你们自己，瓜儿甜，蒂儿苦，我们老了，负担不起。城里人有钱，老师工资高，你父母年轻，就靠你父母了哦。
老公低着头不说话，脸上软绵绵的。
我知道他手上没几个钱。我说我不要一分彩礼，也不要我爸妈的钱，我们年轻赚得来，不要两老操心。您们欠人家的还要还利息，我先帮您两老还了吧。
我自小生活在地级市，家中独女，爸妈都是老师。我在博物馆做解说员，工作后和爸妈吃住在一起，工资基本没动，攒着。
我当即手机转给老公10万元，要他帮未来公婆把债务还了。
年底，我们结了婚，因为老公家太偏远，客人们来去不方便，婚宴是在市里由我们爸妈主办的，家也安在市里。
02
年1月18日，公公来电，说这是我们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一定要回老家去。老公死活不愿意，说回去他妈不仅会把我们钱榨干，还会把我们的孩子弄死。
虎*不食子，哪有做妈妈做奶奶的害子孙的？况且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呢。
我劝老公还是回去，要孝敬老人，我们就开车回去了。
他家在湖北最偏远的山区，离我们居住的地级市下设的县城也很远，坐班车一天只能两个来回，开车去很考验技术。
房子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平房，但周围景色可漂亮了，大山和小溪拍下来简直就是手机屏保。
我们和公婆住在他们的老房子里。房子是老平房，砖瓦木板，木栓子门窗。
公公婆婆住东房，我们住西房，中间隔着一间堂屋。
开始几天老公和我一起开车去街上买菜，回来一起做饭，公婆吃完了都出去打牌*博。公婆打牌输了，要我老公给钱再去翻本。
老公的弟弟住在隔壁的三层新楼里，偶尔他们一家四口也过来吃饭。小孩很可爱，我给他们零食、小玩具和红包，彼此相安无事。
妯娌很少过来玩，其他乡亲离得远，一个也不认识，我一个人很寂寞，只好整天和老公腻在一起，好在我们只打算待三五天就回城。
1月23日新闻突然宣布武汉封城，紧接着湖北大部分城乡封城，封村，封路。事发突然，交通一断，出现粮荒。
地里有一些蔬菜，我们带回来的米面油只够吃一个星期。我怀孕后特别想吃的零食却不多了，老公马上开车去街上小商店，抢了一后备箱回来。
公公和老公不吃零食，婆婆经常在茶馆里打麻将，吃了午饭出去，半夜才回家吃晚饭。
我们的零食只有我一个人吃，就放在我们卧室里的柜子上。
才两天，我就发现那一堆小山似的零食不见了。
老公说算了吧丢了就丢了，再去买。
公公说没看见，婆婆说是猫子狗子老鼠子拖跑了，还嘀嘀咕咕地骂我好吃懒做，一个大人还像小孩子一样贪嘴吃零食，像个饿死*。
家里没养宠物，老鼠也不是那么个吃法。
婆婆那样刻薄的话，我是头一回听见，我在娘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吃点零食也被骂，我心里惊异害怕，感觉被她辱骂轻视，极其不舒服。
我吃的是我自己钱买的东西，又没花别人一分钱，况且我还怀孕了，是两个人吃饭，孩子要生长的呀。
我新媳妇进门，把婆婆当妈爱，当长辈敬，还是有畏惧心理的，老人再无礼，我也不方便回嘴，没反驳,心里堵的不行。
又过了两天，我们带回来的大米和油也不见了。老公只好在夜里走小路，绕过封村的卡口，去山那边的小卖部买了一袋米一壶油回来。第二天又不见了。
小侄子侄女过来玩，手里拿着的零食正是我爱吃的，和我老公给我买的一模一样，侄子说他爸有一车零食。
我跟着他到小叔子家车里一看，后备箱满满的都是大米、油和零食，不多不少，不偏不差，正是我这几天丢失的！
我叫上老公来看，他气得脸红了又白，却不说一句。
我还没开口，婆婆骂道：你一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子争吃的喝的，不要脸！超市里的东西都一样，又不只卖给你一家，你买得到，他也买得到！你要眼红他有吃的，你去买呀！这是他们买的，哪个偷你的了？东西都看不住，还怪哪个？
我真想不到婆婆是这样一个人，简直颠覆了我的三观。小孩子要吃零食我不是不给，可我正怀着孕啊！小叔子和妯娌也不现身，我是真的愤怒了。
老公又在夜里抄小路买了面包给我充饥，我吃了两包，收在衣柜里。
夜里我假装睡着，亲眼见婆婆悄咪咪地拨开木门，进来打开柜子，提起面包就要走。
我开灯说，妈，您吃吧，吃不完给我留一个，我也饿了。
她一把把面包甩在我头上，冲过来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把我从床上拖到地上，我挣扎着站起来。
她大声说：“面包是我儿子买的，我想吃就吃，还要你说！你还把自己当个人儿了！以前我儿子多听话，有一分钱都给我，从不私藏一个。现在不同了，变了，不把老娘当娘了！娶了你这个小妖精，钱都糟蹋在你口里了！
早就看不惯你了，装什么大小姐，天大亮才起来，买菜做饭还要我儿子陪着，做个饭流脓滴水，一做就是几个小时，把我饿得像瓢，做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烂不好吃！*都不得吃！亏得我好心好意，忍着没发你脾气。
你倒好，还发起威来了！你以为你城里的伢有多金贵了不起？到我屋里就要有我屋里的规矩，工资东西都拿出来归我管！”
她越说越起劲，使劲地推搡我。
我哪里是她的对手，趔趔趄趄倒在地上，感觉下身一热，血涌出来，睡裤湿漉漉的一片。
老公起身拦在他妈妈面前，眼眶红了，却不敢说一个不字，眼睁睁看着婆婆把面包拿走了。
夜里我下红不止，我和老公吓坏了，哭了大半夜，婆婆在她房里隔空骂了半夜。
村里卫生用品已经卖完，医务室也没有妇科药，医院，我想回家，所有的大路小路都封了，村里不开通行证，我出不去，求乡里的巡逻车给我带了一些卫生巾和止血药，在网上向医生询问了一下应对措施，静卧不动，血止住了，孩子没有保住。
婆婆依然每天躲在一户人家打麻将，玩手机，拍抖音，回家就骂我没给她热饭，还不让我烧热水洗澡。
我每天只能吃到方便面和白饭青菜，越来越瘦，连续三个月无法出去就医，导致子宫粘连,月经没了，我越来越焦虑烦躁。
老公只是哭，说没办法。
妯娌来看我，对我说：刚结婚的时候，我把婆婆当妈。她天天去打牌，不顾老不顾小，太会装，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吵架演戏要死要活的，一点小事就要我滚，我火了，锅碗都给她砸了，十里八乡叫了人来看，她还顾忌要小儿子养老，怕我，不敢闹了，虽然时不时地作妖，却不敢直接怼我了。
你初来乍到，她要拿你下手。她不喜欢老大，不指望你们养老，指着你们出气，你还是赶紧走吧。还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你去问哥。
03
3月18日武汉之外的湖北市县解封，我们离开牢笼，飞一般回到城里去看医生。
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说流产后不及时治疗，子宫粘连，很难治好，要我做好思想准备。我顿时慌了，老公脸色也变了。
婆婆隔一天就坐车来到城里逛，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男的，专挑半夜来我家里住宿，两人眉来眼去，竟然要睡在同一间房，我没安排。
她第二天五点起来就找茬吵我，拍门打墙，闹得四邻不安，整个小区的人都看我笑话，投诉到物业管理处，搞得我和老公狼狈不堪。
我这房子平，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我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前，我爸妈用他们积攒多年的血汗钱给我买的，署我的名，是我的婚前独立财产，是我爸妈给他们独生女儿的保障，我老公都无意染指，婆婆却要我把房子过户给公公，署公公的名。
她说：你想做我家的人，房子就得写我家的名。
那个男人在旁边帮腔：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年轻人就要孝顺长辈，要听话，长辈说什么就照做。
在她眼里，她儿子的就是她的，她会得寸进尺，要老公把房子给她，老公愚孝惯了，这房子保不住就被她吞了。
她在我家里下狠力气推打我，那样子是不打死我不罢休，导致医院。
我子宫再次受损，住院一个多月，我不敢告诉我爸妈，只有老公照顾我，我面*肌瘦，一周之内体重掉了将近十斤，精神几乎崩溃。
婆婆没有买营养品，也没有来照顾我，而医院闹我，带着那个形容猥琐的男人，要老公买饭给他们吃，挑肥拣瘦。老公也不指责那个男人，还把他当爹一样，唯唯诺诺。
婆婆当着病友面唠叨，骂我不孝顺，不养她老，不帮家里，好吃懒做，还到处扬言要去我单位告我。
老公一直低着头站在病房角落听他妈妈骂我，红着脸，扭着头看窗外。大大的圆眼睛里满是颤动的眼泪，却不敢流出一颗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听到他妈说要去我单位告我，他突然走过来拉住他妈，脸憋得暗红，想说什么却又咬紧了嘴巴，喉结抖了又抖，半天才低沉地喊了一声妈，却不敢开口说一句反抗的话。
他妈叫嚷得更响亮了。
如果我不开口辩解，她谎话说三遍就成了事实。
我忍不住大声反驳她：“婆婆，你老人家说话要凭良心！你这几天说得也够多了，我也说两句。你不要打断我，我有说话的权力！你不说给别人听的事，我提醒你记好！
我们结婚你没出一分钱，我没拿你家一分钱彩礼，反倒在婚前就帮你还了十万元的债。
我帮了你没有？是我不孝顺，还是你太贪心？现在还来打我房子的主意！
我房子是我婚前我爸妈全款给我买的，和公公一点关系都没有，写他的名字？不可能！
我只是和你儿子生活，我是我自己的人，我不是你家人！霸占我家的财产？你们休想。”
婆婆一下子噎住了，瞪着一双深陷的老眼睛说不出话。
病友和家属们都转头盯着我看。
我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住院的吗？是她打的！疫情期间她偷我这个孕妇的食物给他小儿子，我饿得喝水充饥。为争我那点吃的她半夜里闯进我卧室打我推我，把我搞流产，把我孩子弄没了，有这样偏心狠心黑良心的婆婆吗？”
我转头怼她道：“你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天天出去摸牌*博，我一个新媳妇，流产了，在家做饭给你吃，是谁好吃懒做？你太过分了，欺负我年轻好说话，不和你计较！”
“你放屁！你不要脸！你胡说八道！老子一巴掌打死你！”
婆婆恼羞成怒，指着我大骂，作势要来打我，又呼喝老公来帮她打我，被病友的家属拖开。
护士把他们请出了病房。
老公抹了抹流泪，揉着脸，虽然那么高大，却像个立不起来的肉坨。满病房的人都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04
我挣扎着站起来，哭着问老公：为什么你妈这么狠*？你这么懦弱？我还要怎样对她好？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被她整死了。我们离了吧。
丈夫哭着说：“你跟着我受罪了。她恨的不是你，是我爷爷奶奶，是我爸，是我。她恨我，恨我的一切，她恨不得我去死，但她终归是我妈啊。”
想起妯娌的暗示，我逼着老公说出了暗藏的家史。
原来他妈是西部深山老林里的，幼年丧父，为了养活她几个弟弟，她15岁就被亲妈以元钱卖给他爸做了童养媳，不满16岁就生下他。
他妈那时候被爷爷奶奶打骂欺压，他爸憨蠢木讷，所谓的圆房就是强暴，进门就受孕。
她恨透了公婆，更恨老公。
在她心中，怀上的头胎不是爱情、幸福的结晶，而是屈辱和仇恨的代表，她一直折腾肚子想把他打下来，但是他还是长成人形生了出来。
生出来的时候又将她疼得不成人形。
长年累月的仇恨，使她人格逐渐变异扭曲，性格暴躁，为人尖酸刻薄，对人狠*无情，尤其想折磨大儿子。
我跌落在床上，可恨之人，原来，也有可怜之处。
爷爷奶奶死后，他爸也老了，他妈没了拘束，越发放肆，开始打扮花哨，与奸夫成双成对在家里出入，一点也不避嫌，还让他和弟弟拜那男人为干爹，他爸竟然也默许。
他们三个打牌*博，欠下的不是10万，而是30万，其中一半是摸牌，*博，养汉，一半给小儿子起楼、买车、结婚。20万用他婚前打工的钱还了，剩下的10万骗我傻乎乎地给她还了。
老公从小没吃过他妈一口奶，丢在爷爷奶奶身边，被他妈轻视打骂怕了，一见到他妈就吓得像个木鸡，读到初一就下学种田，进城打工，挣的那一点小钱全被他妈拿走，不是叔叔带他出去学做设计，他早被整死了。
他从小渴求母爱，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对他妈俯首帖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敢说半个不字，生怕他妈不理他。
他前妻，也是被她打骂辱没，流过产，忍受不了，主动离的。
这个女人果然想把大儿子赶尽杀绝，赶走他的妻子，杀掉他的孩子。一次不够再来一次，毫无人性。
我问老公：你爸懦弱还阴狠，你妈贪财、纵欲、残忍、偏心，无耻至极。你们这一家子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一个扮猪，一个扮狼，要吃绝户，要榨干年少无知的我和我娘家？
老公说，我妈是狠了点，但我没和她合谋，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我是爱你的，我不能失去你。我提醒你，叫你不要回去，你坚持要去啊。她是我妈，我做儿子的，哪想到她又下*手！
我想起老公原是不准备回家过年的，他也提醒过我，我们回去的话，他妈会杀了他的孩子，是我为了讲究什么礼节，把他劝回家，也把我自己和孩子推进了虎口！
我让老公认识清楚，坏人永远是坏人，他妈更过分，我不指望她良心发现。她的仇敌是她亲妈，也许还有买人的爷爷奶奶和她老公，但不是你。她的伤与变异需要疗愈，但不是以公然出轨，报复老公来出气，不能以弃养、压榨、毁灭大儿子为药方，更不能以掠夺、欺压受父母宠爱的新媳妇和胎儿，来康复她的人生。
老公说，我们不和她一起生活。
我喝道：她来闹你拦得住？我不和你们这一堆坏人搅一起。你爸妈的陈年烂账，我不买。你的父母债，你去还。我要离婚，十万元还我，赔偿我身心损失二十万。
一向懦弱的老公平静地说，他会强大起来，不再委曲求全奢求母爱，向我保证绝不再与他妈妈往来，不再让我受她妈妈的荼*。
我身体痊愈出院前，他亲手写下离婚协议，一式三份，快递给了婆家一份，诈称已经离婚，他们与我再无任何瓜葛。我们换了手机号，删除了他爸妈的号码，断绝了与他爸妈的一切联系，关照小区门卫不准他爸妈踏进一步。
我一心保养身体，准备迎接我们的新希望——孩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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