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介绍，我真不敢相信坐在我面前的这位男子才过不惑之年。
他叫温天育，是跟着他的夫人走进我的诊室的。温天育的夫人身材不高，胖胖的脸上均匀地分布着小眼睛小鼻子小嘴，让人一看就是位活泼开朗的女性，但那双本该充满快乐的眼睛里却布满了忧郁。温天育在夫人身边仿佛有些木讷，那憔悴消瘦的面容、无精打采的神态，给人一种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已经衰老的感觉。根据心理医生的直觉，温天育一定是在身体或精神上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请问，哪里不舒服？”我首先问道。
“大夫，我先生这几年每天晚上一睡着就要磨牙。”温夫人边向我介绍边拽起温天育往我桌前推。看得出来，她对丈夫的疾患非常着急。
我示意他们坐下，因为心理医生主要是听患者的叙述，并不一定非得马上进行对身体某些部位的检查。
“夫人，慢慢说，不用着急。您先生磨牙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四五年前。开始，我们以为他肚子里有虫，就让他吃了好多驱虫药，可一点效果也没有。”温夫人像机关枪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后来，厂卫生所的医生说是口腔有炎症，但打针、吃药之后，也没见一星点好转，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了。尤其是近两年来，每天晚上的磨牙声吵得我无法入睡，连住在隔壁房间的孩子也受到了影响。几年前，他是一个铁打的汉子，能吃能睡，体格健壮，精神也很好。可自从夜间磨牙以来，身体是越来越差……”
“唉！我也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子邪气，以前咱可从没毛病呀。”温天育脸色胀得红红的，看来他也对这个“赖毛病”愤恨不已。
“说以前有什么用呢？医院好好做做检查，可他楞是不去，还说什么‘打呼噜磨牙放屁，是人睡着了的正常表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说气人不气人？他睡得死猪一般，根本不知道别人遭多大的罪。我说多了，他还嫌烦。”温夫人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忙掏出手绢擦拭。
我问道：“去医院做过检查吗？”
“我劝他不听，可眼瞅儿子明年要参加高考了。前不久，儿子为此向他老子下了‘最后通谍’：‘爸，您再不去看好你的病，可别怪我考不上大学丢您的脸！’他这才勉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结果怎么样？”“B超、心电图、拍胸片，连CT都做了，可医生看后都说正常。你看，这一大堆单子我也带来了。后来，一位口腔科的老教授告诉我，说磨牙症有时与心理因素有关，让我们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这不，我们就来您这儿了。”
“莫名其妙，我的心理很正常，再说这和睡觉磨牙……”温天育不服气地小声嘟哝着，看见夫人瞪眼，不情愿地咽回了下面的话。
我接待过各式各样的心理患者，对温天育的话并不以为怪。我伸手接过温夫人手中的病历，仔细翻阅，的确，各项检查结果均没有发现明显的生理异常。
像温天育这样因磨牙而踏进心理诊所的患者，我还是第一次接待，确实，许多人是难以把磨牙症同心理情绪连在一起的，包括许多医务人员。我真感谢那位口腔老教授，不然，我真难以遇见这样一位患者。
老教授所言非虚。国外许多学者在研究中发现，口腔疾病在磨牙症的发病原因中并不显得重要，而心理因素往往占据首要位置。国外有位叫哈特的学者曾指出：当个体逃避潜意识的心理压力时，在梦中和睡眠中会出现磨牙，因此，他认为磨牙属心理受挫的一种表现，也是患者必须求诊于心理医生的一个证据。
我初步判断，温天育的磨牙症状系由心理情绪引起的，但温天育到底有什么心理上的压力呢？我决定与他作一次长谈，以了解他内心深处的“发病原因”。
“温先生，请问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工作？哼，还提什么工作……”温天育脸色胀得更红，眼睛流露出一派愤慨。
我微微一怔：“怎么，难道你没有工作？”
还是温夫人接过了话茬：“他呀，早因为那颗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把工作弄丢啦！”
温天育“噌”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似乎气愤到了极点，但随之又好像强忍着怒火强迫自己坐了下来，他盯着窗外喃喃道：“我27岁当车间主任，那时候他还不知正在哪儿啃书本呢。可如今却说我不适应形势了，真是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我敏感地觉出，这其中的缘由可能正是温天育患磨牙症的关键所在。于是，我请温夫人向我讲叙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温天育是机床厂的一名车间主任，他平时虽然因性格内向而不善言笑，但在工作上却认真负责，严于律己，过去的几任厂领导也对他十分信任，因此，他自从29岁起，在车间主任的岗位上干了整整10个年头。
前几年，工厂领导班子为适应年轻化、知识化进行了调整，怀里揣着“文凭”的R一跃坐上了厂长的交椅。温天育对这任“书生厂长”极不满意，不免私下嘀嘀咕咕，老实人往往又不懂得把握对象和环境的分寸，结果，他就被R厂长打入另类]了——不到半年，在中层管理人员调整中，温天育以“没有文凭、开拓精神不强”为由被优化下岗了。
说起来，温天育对官不官的倒不看重，可干了10年的职务一下子被人家撸了，他实在觉得脸面上有些下不来。更使他恼火的是，其后的几个月他竟被“挂”了起来，成了内部的待岗人员。三个月后，工资也和那些下岗大嫂们的一样，变成了50％。
生气、焦虑、愤恨、悲观……温天育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一跺脚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决定到社会上去自谋职业。
在亲友的帮助下，他硬着头皮在原工厂的对面摆了个小冷饮摊。刚开始生意还不错，他算计二三个月便可收回买冷柜等设施的投资。可没想到，R厂长见这个小生意有利可图，从他老家弄来个小姨子在温天育旁边也摆了个摊子，如果是公平竞争倒也罢了，可R厂长手眼通天，不知从哪儿招来些工商、卫生、税务部门的“执法者”，三天两头到温天育摊子找麻烦，结果，无力抗争的温天育只好息鼓收兵了。
自此，温天育消沉了。他就像一只随波漂流的小舟，任生活的风浪无情地拍打。温天育的性格本来就内向，无情的打击使他更加压抑，他心中虽然积压着怒火、怨气，可他并不向人诉说……
“大夫，您说老温这些遭遇与他晚上睡觉磨牙有关系吗？”温夫人问道。
“毫无疑问，温先生的磨牙症状正是因为他的精神压力太重！”
接着，我对温氏夫妇详细介绍道：“夜间人睡后磨牙，在医学上称之为‘磨牙症’。磨牙症多见于儿童，但成年人也并非少见。国内外许多学者都曾对磨牙症的发病原因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认为成年人磨牙比儿童及青少年磨牙的发病机制更为复杂，其中精神因素尤其受学者们的